晨雾还没散尽，猎虎村笼罩在一片湿润的寂静里。韩烨揣着两个林黎蒸的麦饼，借口去寻昨晚掉落的锤子，脚步匆匆地出了村。泥土被雨水浸透后散发出浓重的腥气，混着路边野草的清新，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活气。
他走的仍是昨晚那条主路，刻意绕开了那条通向乱坟岗的小径。不是怕了村里传言的“不干净东西”，而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谷洪前辈的残魄就寄存在那截断骨里，他不想用踩踏捷径的方式去惊扰。
越靠近乱坟岗的区域，路两旁的树木越发稀疏，露出底下成片的乱石和半枯的荆棘。昨夜暴雨冲刷过的地面沟壑纵横，韩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西北方向的低洼地。那里就是他滚落的地方，也是命运悄然转向的起点。
“烨哥，你真要去那边？”身后突然传来吴昊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
韩烨猛地回头，看见少年背着个小竹篓，手里还攥着柄柴刀，显然是偷偷跟来的。“你怎么来了？”他皱起眉，语气不自觉地沉了几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歇着，病刚好就乱跑。”
吴昊缩了缩脖子，却梗着脖子道：“我听婶说你要去乱坟岗找锤子，那地方邪乎得很，我……我来给你搭个伴。”他晃了晃手里的柴刀，“万一有野狗什么的，我还能帮你挡挡。”
韩烨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和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这小子自小就黏人，当年自己刚被林家收养时，全村孩子都怕他这“外来户”，只有吴昊敢偷偷塞给他半块烤红薯。
“这里没什么野狗，倒是有不少毒蛇，”韩烨故意板起脸，“你要是不怕被蛇咬，就跟紧点。”
吴昊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跟上：“我不怕！我爹说我属龙的，蛇见了我得绕道走。”
两人并肩走了段路，谁都没再说话。晨风吹散了最后一点雾气，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韩烨能感觉到吴昊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自己胳膊上的绷带——那是林黎昨天特意给他缠的，怕伤口沾了泥水发炎。
“烨哥，你昨晚是不是摔得很狠？”吴昊终于忍不住问，“我听我爹说，你从乱坟岗那边跑回来时，跟丢了魂似的。”
韩烨脚下一顿，侧头看他。少年脸上满是真切的担忧，不像有什么别的心思。他放缓脚步，声音放轻了些：“就是天黑路滑，滚了几跤，没什么大事。”
“可村里老人说，那地方……”吴昊压低声音，“说以前打仗的时候，死了好多人埋在那儿，晚上能听见哭嚎声。”
“都是吓唬人的。”韩烨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哪来那么多说法。再说了，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昨晚怎么没找我麻烦？”
这话既是说给吴昊听，也是说给自己。可他心里清楚，那地方确实藏着超乎寻常的秘密，只是这秘密太重，重到不能让任何人分担，哪怕是最亲近的兄弟。
转过一道土坡，乱坟岗的轮廓赫然出现在眼前。低洼地里散落着数十块歪斜的石碑，大多已经风化得看不清字迹，几具暴露在外的棺木被雨水泡得发胀，朽烂的木板间露出暗黄色的泥土。阳光明明晃晃地照在上面，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荒凉。
吴昊下意识地往韩烨身边靠了靠，手里的柴刀握得更紧了：“烨哥，锤子……真掉这儿了？”
“嗯，就在这附近。”韩烨不动声色地把他挡在身后，目光快速扫过现场。昨晚他滚下来的轨迹还清晰可见，折断的灌木和压倒的杂草连成一条蜿蜒的线，终点处就是那截断骨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