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韩烨裹紧蓑衣,雨水顺着草编的边缘汇成细流,在他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主路被车轮碾出的辙痕此刻成了藏水的沟壑,每一步踩下去,泥水都能没过脚踝,带着股滞涩的阻力。风从侧面斜刮过来,雨丝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脸上又麻又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只留一条缝看着前方被夜色吞噬的路。
“还有两里地……”他在心里估算着。往常这个时辰,他早该到家了,林黎会把晚饭温在灶上,弟弟妹妹们大概正围着油灯听她讲村里的趣事。想到这里,韩烨加快了脚步,泥水飞溅起来,打湿了裤腿下半截,冰凉的触感顺着布料往里渗。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左侧斜坡下有一片更深的阴影。
那是条岔路。
说是路,其实更像被行人踩出来的小径。猎虎村的人都知道,这条小径穿过乱坟岗边缘,比主路近足足一半路程。但除了胆子特别大的猎户,没人愿意走——尤其是在晚上。村里的老人说,乱坟岗埋的都是些没主的孤魂野鬼,夜里走那条路,容易被“脏东西”缠上。有年冬天,张屠户的儿子为了赶回家看花灯,抄近路走了一次,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在坟堆里睡了一夜,醒来后就发了三天高烧,胡话里全是“穿白衣服的影子”。
从那以后,这条小径就成了村里的禁忌。
韩烨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小径入口。雨水冲刷着斜坡上的野草,在夜色里像一群摇晃的鬼影。小径深处黑沉沉的,仿佛一张张开的巨口,等着吞噬掉进去的生灵。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想起了张屠户儿子说的胡话。
“走主路吧,稳当些。”他对自己说,转回头准备继续往前走。
可脚刚抬起来,又顿住了。
风里传来隐约的雷声,闷闷的,像在远处敲鼓。这雨看样子还要下很久,主路泥泞难行,等他磨蹭到家,说不定已经是亥时了。林黎肯定会担心,小柱子和丫丫怕是早就等得睡着了,明天早上又要缠着问他“为什么昨晚不讲故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泥水浸透的裤脚,又抬头望了望主路尽头那片依旧遥远的黑暗。家里的灯光,此刻成了最诱人的念想。
“就这一次。”韩烨咬了咬牙。他自小在山里跑惯了,什么毒蛇猛兽没见过,难道还怕些虚无缥缈的鬼怪?再说,他手里还提着吴铁匠给的铁钳——老人们说,铁器能辟邪。
这样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铁钳,小心翼翼地顺着斜坡往下走。坡上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极滑,他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鞋底陷入泥里发出“咕叽”的声响。两旁的野草高得快到腰际,叶片上的雨水被他一碰,哗啦啦全浇在蓑衣上,顺着领口往里钻。
刚走进小径,周围的光线似乎一下子暗了好几度。
主路上好歹能看到些星光透过云层的微光,这里却像是被完全隔绝开来。头顶的树枝交错纠缠,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雨水和光线都挡在外面,只剩下脚下的泥水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反光。
韩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就只有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还有风穿过树枝缝隙时发出的“呜呜”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着,真有点像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