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是从东边来的大军里的吧?”老妪见他神色有异,又看了看他华贵却不失杀伐之气的甲胄,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引开,带着普通百姓对战争的天然畏惧与不解。
“唉,听说那……那京城里的皇帝,要出兵打西域的龟兹国?这得走多远的路,花多少钱粮啊……打来打去,最后苦的,不还是咱们老百姓吗?”
老翁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压低了些声音,带着朴素的直率:“可不是嘛!劳民伤财……真是……唉!” 他似乎想说什么大不敬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神色冷峻、身着玄甲的男子,就是他们口中那位“劳民伤财”的决策者,那位即将掀起血雨腥风的“狗皇帝”。
萧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百姓的议论,他并非不知。
朝堂上那些劝谏,他也充耳不闻。
但此刻,在这片与世无争的竹林里,从这样一对与权力争斗毫无瓜葛的平凡老夫妻口中,用如此朴实无华,甚至带着点认命般的无奈语气说出来,却像是一记无声的闷棍,敲打在他那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意志上。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那对老夫妻一眼,他们的面容平凡,眼神清澈,带着历经风霜后的通达与对平静生活的满足。
“……多谢。” 他从喉间挤出这两个干涩的字,不再多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沉默地离开了这片竹林溪畔。
身后,隐约还能听到老夫妻细碎的对话随风传来,带着对未来的忧虑和对当下安宁的珍惜。
回到军营,天色已彻底暗下。连绵的营火如同地上的星河,与天幕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空气中弥漫着炊烟、皮革和金属的气息,间或传来战马的嘶鸣与士兵的谈笑。
萧执径直走入中军大帐。他没有召见任何将领,也没有处理堆积的军报。他只是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案后,帐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牛油灯。
跳跃的灯火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纯粹的杀意与疯狂,而是染上了一层罕见的、沉郁的复杂。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一枚冰冷的兵符,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竹林中的对话。
“得有爱……”
“我爱他,他也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