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平淡,寻常,却像一根极其细微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萧执冰封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却又无比清晰的涟漪。
他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对老夫妻相依相偎的身影。
一个他从未敢深想,或者说早已被他扭曲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他若是和沈沐……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需要金碧辉煌的宫殿,不需要至高无上的权柄,不需要那些令人窒息的禁锢与强求。
就像这样,在一片静谧的竹林里,一条清澈的溪流边,只是牵着彼此的手,慢慢走着,直到白发苍苍……
这个念头带来的并非向往的暖意,而是一种尖锐的、混杂着强烈不甘与深刻无力的刺痛。因为他知道,这永远不可能。他的阿沐,宁愿跳下万丈深渊,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那对老夫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停下了脚步,向他这边望来。他们的眼神起初有些疑惑,随即化为善意。
老妪笑着开口,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却十分温和:“这位军爷,可是在这竹林里迷路了?” 他们显然看到了萧执身上的甲胄,将他误认为是军中之人。
萧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那双紧紧交握、布满老年斑的手上,鬼使神差地,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底的问题,声音因为长久未语而显得有些干涩:
“你们……感情很好。”
老妪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是啊,我们都在一起四十多年啦。” 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骄傲。
四十多年……萧执心中默念这个数字。比他活过的岁月还要长。
“在一起时间久了,”他继续追问,像是一个在荒漠中渴求水源的旅人,试图抓住一丝虚无的启示,“就会……离不开吗?”
这次,是那一直沉默的老翁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却笃定:“当然不是。光靠时间磨,是磨不出离不开的。” 他抬起与老妪紧握的手,轻轻晃了晃,浑浊的眼眸里闪烁着通透的光,“得有爱。就像我爱她,她也爱我,所以我心甘情愿陪她在这没什么人烟的竹林边上住着,种点菜,养几只鸡,跟她吵吵闹闹,也跟她携手过这一辈子。要是我不爱她,或者她不爱我,光靠着年头绑在一起,那早就散了,谁也受不了。”
爱……
这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萧执的脑海中轰然震响。
他给予沈沐的,是爱吗?
是那种让对方心甘情愿留下,携手一生的“爱”吗?
还是……只是他单方面的、扭曲的、令人窒息的占有和掠夺?
老翁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动他心中那扇锈蚀沉重、从未真正打开过的门。
他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关键的、他一直回避或无法理解的真相边缘,但门后的景象依旧模糊不清,那层厚厚的、由偏执和疯狂筑起的壁垒,并非三言两语就能瓦解。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