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留在朝堂,要么是同流合污,助纣为虐,眼睁睁看着帝国陷入不义之战,要么,就是等着哪一天因为触怒天威而被随意碾死。
忠君与爱国,在此刻成了无法两全的悖论。
林文正老泪纵横,他不再看萧执,而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头顶的官帽摘了下来,双手托举,然后深深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臣……老朽昏聩,确已耳不聪,目不明,难堪驱使,更无力为陛下分忧此番‘宏图大业’……”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泪般的沉痛,“恳请陛下……念在老臣侍奉三朝,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准臣……告老还乡。”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告老还乡!在这大战将启、用人之际,三朝元老太傅竟要挂冠而去!这无异于最激烈的无声抗议!
萧执盯着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的老迈身躯,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但旋即被更深的暴戾覆盖。
他需要的是听话的狗,不是有自己思想的绊脚石。
“准。”冰冷的一个字,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挽留。
林文正身体剧震,再次重重叩首:“谢……陛下隆恩。”
他艰难地站起身,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踉跄着,捧着那顶象征着他一生荣耀与责任的官帽,一步一步,蹒跚地向殿外走去。
背影萧索,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凋零的落叶。
众臣看着太傅离去的背影,再看看龙椅上那位面色冰冷、无动于衷的帝王,心中皆是寒意陡生。连三朝元老都是如此下场,还有谁敢再劝?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了金銮殿。
萧执满意地看着噤若寒蝉的百官,重新坐回龙椅,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
“现在,还有谁,对朕的决定,有异议?”
无人应答。
只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和远方即将燃起的战火硝烟,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由一人之偏执引发的滔天劫难,已然无可避免。
退朝的钟声敲响,萧执拂袖而去,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臣工。
几位与林文正交好的老臣默默对视,眼中皆是忧愤与无奈。
而更多的人,则是低着头,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心中盘算着如何在这位疯帝手下保住性命和官位。
端王萧锐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宽大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来晚了。
或者说,他即便来了,在皇兄那绝对的意志和杀鸡儆猴的手段面前,他的劝谏又能有多少分量?
他看着林太傅离去的方向,又望向皇兄消失的殿后,一股巨大的绝望和使命感同时攫住了他。
皇兄已然疯魔,这帝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加快行动,哪怕……那条路,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