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的天,看似依旧高悬于顶,笼罩着这片广袤的疆土,但暗地里,却已是暗流汹涌,风雨欲来。
萧执重伤昏迷,久不视朝,如同一根支撑帝国运转的擎天巨柱骤然倾斜。
那些原本被帝王铁腕与强横实力压制下去的野心与欲望,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开始悄悄吐信。
各方势力,无论是盘踞地方的藩王,还是朝中某些心怀异志的权臣,都在暗中窥探、串联、权衡。
奏折虽仍由端王萧锐与几位重臣处理,但许多关键的决策被有意无意地拖延,政令的推行也遇到了无形的阻力。
萧锐这位素来以闲散风流着称的亲王,此刻真正体会到了何为“焦头烂额”。
他坐在原本属于皇兄的御书房里,面对堆积如山的奏章,只觉得每一个字单拎出来他都认识,怎么组到一起他都不认识了呢?
他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威严,接见臣工,批阅文书,试图稳住这艘开始摇晃的帝国巨轮。
但他缺乏皇兄那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力与雷霆手段,很多时候,他只能依靠亲王身份和几位忠心老臣的辅佐,勉强弹压住局面。
仅仅是维持这表面的“风平浪静”,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与智慧,常常夜不能寐,眼底布满了血丝。
他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看似坚固的地面,正在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
而在那寂静得令人心慌的乾元宫深处,龙榻之上的萧执,正沉浸在一个漫长而残酷的梦境里。
他像一个被剥离了实体的游魂,漂浮在时间的河流之上,被迫以旁观者的视角,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那些他亲手铸就的、无法挽回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将那个眼神还带着些许野性与清亮的少年被他强行囚入乾元宫中,用所谓的“恩宠”与“殊荣”斩断了他的羽翼。
他看见“自己”因为一丝微不足道的猜忌或仅仅是想要完全掌控的欲望,便将苦涩的汤药强行灌入那抗拒的口中,看着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变得麻木。
他看见“自己”将他禁锢在华丽的牢笼里,用珠宝绫罗装点,却剥夺了他最基本的自由与尊严,将他所有的反抗与挣扎都视为忤逆,用更强势的手段镇压下去。
他看见宫宴上,“自己”如何强行将他置于众目睽睽之下,享受着众人目光中的惊愕与非议,享受着将他牢牢掌控在身边的虚假满足感,却对他那近乎崩溃的僵硬与空洞视而不见。
这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甚至引以为傲的“占有”行为,此刻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去,竟是如此的……面目可憎,令人窒息。
然后,梦境定格在断魂崖边。
他看见“自己”举起剑,准备刺向胸膛。
他看见那个一直沉默、仿佛已经认命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尽最后力气说出。
“主子……很多事本来就是错的……强求不来……还请主子……放了我吧……”
他看见那双曾映着星辉、后盛满绝望的眸子里,最后流露出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看见他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挣脱了禁锢,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归巢的倦鸟,向着那万丈深渊,纵身一跃!
衣袂翻飞,墨发狂舞,在急速下坠的瞬间,他苍白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无比清晰的、释然的笑容。
而与此同时,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眼角滑落,迅速消散在风中。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