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药香弥漫。
窗外,是冬日暖阳和村庄里孩童隐约的嬉笑声。
这片短暂的宁静与温暖,对于饱经摧残的沈沐而言,或许正是那剂无人能予的、最好的“修心”良药。
只是这剂药何时能生效,无人知晓。
合撒儿也只能抓抓头发,认命地继续守着这尊沉睡的“琉璃美人”,盼着自家王子赶紧过来接手这个“甜蜜的负担”。
与远方小村庄里偶尔传来的、属于平凡生活的琐碎嬉闹截然不同,巍峨的皇城深处,乾元宫被一片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
那日的断魂崖,不仅带走了沈沐,似乎也一并抽走了这座宫殿,乃至整个帝国核心的生机。
萧执被艮影首和侍卫们带回皇宫时,已然是强弩之末。
胸口那一剑虽偏离心脏,但深可见骨,失血过多,加之急火攻心,那口喷出的鲜血仿佛带走了他最后支撑的力量。
他陷入昏迷,脸色灰败,呼吸微弱,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龙榻之上,那曾经属于他和沈沐的、如今只剩冰冷与回忆的床榻。
太医院院判连同几位资深太医轮番守候,个个面色凝重,如履薄冰。
乌溟和杜仲也被紧急传召入宫。
乌溟依旧是那副笼罩在黑袍中的沉默模样,只是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晦暗冰冷。
他检查了萧执胸口的剑伤,又探了脉息,沉默良久,才对一旁焦急万分的赵培和几位重臣吐出几个字:“外伤虽重,可治。心脉受损,郁结深重,需静养,忌大悲大怒。”
忌大悲大怒?赵培心中苦笑,陛下如今这般模样,根源不就是那剜心剔骨的大悲吗?
杜仲上前,他的手法更为直接。
银针再次闪烁,刺入萧执头顶、胸口的几处大穴,试图疏通淤堵的气血,稳住濒临崩溃的心神。
他的眉头始终紧锁,不同于治疗沈沐时的专注与某种程度的超然,此刻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帝王的健康,关系着天下的稳定,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陛下这是郁气攻心,心血耗损太过。”杜仲收针后,声音低沉,“汤药只能治标,若心结不解,即便外伤痊愈,内里也会慢慢被掏空。如同……一棵树,根子烂了,外表再如何修补,也终有倾颓之日。”他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那未尽的含义,想起了不久前他对沈沐类似的诊断,心中更是沉甸甸的。
赵培作为大太监,这几日几乎不敢合眼。
他不仅要操心陛下的病情,还要应对闻风而动、心思各异的朝臣。
一国之主骤然病倒,且是因“男宠”坠崖而重伤昏迷,这消息无论如何封锁,也难免有风声走漏。
底下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势力,此刻更是如同暗夜中的幽火,开始闪烁不定。
奏折如雪片般飞来,有真心问候圣体的,有旁敲侧击打听虚实的,更有甚者,开始隐晦地提及国本、皇后、储君之事。
赵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既要维持宫内的稳定,又要防备外朝的波澜,只觉得心力交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望着龙榻上那个曾经睥睨天下、如今却脆弱不堪的帝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担忧。
这帝国的天,可不能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