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的烦躁与怒火交织攀升,却不知该向谁发泄。
“太医呢?!”萧执猛地回头,声音冰寒刺骨,“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传太医!!把杜仲和乌溟也请来!!”
“是,是,已……已经去传了……”赵培连忙磕头应道。
萧执不再理会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榻上的人。
他看到他干燥起皮的嘴唇,看到他因为高热而不安颤动的睫毛,看到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心和那挥之不去的痛苦痕迹。
他想起昨夜自己的暴戾,想起将他如同物件般拽离宫宴的粗暴,想起后来在那张龙榻上,自己施加于他的带着惩罚意味的掠夺……
是因为这些吗?所以这具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又一次垮掉了?
一种莫名的、混杂着懊恼、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厌恶沈沐用这种方式来反抗,哪怕是这种无意识的、以伤害自身为代价的反抗。
太医署的太医们几乎是被人拖拽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乾元宫。
看到帝王那山雨欲来的脸色和榻上病势沉沉的沈沐,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倒在地。
“还跪着做什么?!滚过来看他!!”萧执的耐心已然耗尽,厉声喝道。
太医们连滚爬爬地上前,轮番诊脉,查看沈沐的脸色、舌苔,低声急促地交换着意见,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无比。
“如何?”萧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为首的院判战战兢兢地回禀:“陛下……沈公子此乃邪风入体,引发高热,加之……加之……”
他犹豫着,还是不敢说出“忧思惊惧、郁结于心”之类触及根源的话,只能含糊道。
“加之本就体质虚弱,气血两亏,故而病势来得凶猛急骤。需立刻用针用药,清热退烧,固本培元,否则……否则恐伤及根本,甚至有……有惊厥之险……”
“废物!”萧执猛地一挥袖,“那还愣着干什么?!用药啊!施针啊!”
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太医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领命,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银针,煎煮汤药。
寝殿内顿时忙乱起来,宫人们端着热水、汤药进出穿梭,太医们围着龙榻施针用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萧执就站在不远处,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目光死死地盯着龙榻上那个在病痛中无助辗转的身影。
他看着那纤细的手腕被太医握住施针,看着宫人小心翼翼地试图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喂药,看着他那张烧得通红、布满痛苦的脸上,偶尔因药汁的苦涩而露出难受的神情……
他心中那股暴戾的破坏欲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交织着。
他不能失去他,绝不能。
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将这个人牢牢地锁在身边,哪怕得到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也比彻底失去要好。
他走上前,挥开正在喂药的宫人,亲自接过那碗浓黑滚烫的汤药。
他坐到榻边,将沈沐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动作甚至带着一种与他此刻阴沉脸色截然不同,笨拙的小心。
他用玉匙舀起药汁,小心地吹凉,然后递到沈沐唇边。
“喝下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掺杂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紧绷。
沈沐在昏沉中,似乎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抗拒,却被萧执更紧地禁锢在怀中。
药汁顺着微启的唇缝流入,他难受地蹙眉,却终究还是被动地、一点点吞咽了下去。
一碗药喂完,萧执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将空碗递给宫人,依旧维持着环抱沈沐的姿势,没有松开。
手指拂开沈沐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感受着那依旧滚烫的温度,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