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萧执口中那遥远的西域、那奇异的佛国,不过是掠过他耳畔的一缕无关轻重的微风,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萧执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但语气依旧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种仿佛饶有兴味的探究。
“这龟兹国,据奏报所言,倒是与中原大不相同。其国上下,举国信奉佛法,境内石窟寺院数以百计,僧侣众多,晨钟暮鼓,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其乐舞更是别具一格,乐器繁多奇巧,有箜篌、琵琶、筚篥……曲调不似中原清越雅正,反而旖旎婉转,甚至带着几分……撩人心魄的意味。还有那壁画…”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沈沐毫无血色的侧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苍白,看到他内心的波动。
“那壁画色彩运用大胆浓艳,金碧辉煌,描绘着佛经中的极乐世界、飞天夜叉,光怪陆离,如梦似幻……倒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他细细地描绘着,用语言勾勒出一幅充满异域风情的画卷,试图用那陌生的文化,新奇的事物刺激,去撬开沈沐紧闭的心门。
他内心深处或许藏着一丝微弱到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望,期望这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能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哪怕只是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也能证明那潭水并非完全枯竭。
然而,期望再次落空。
沈沐依旧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对外界的一切描述充耳不闻,将他所有的尝试与试探,都隔绝在了那层无形而厚重的屏障之外。
这种彻底的、将他视为无物的漠然,像一簇火苗,再次点燃了萧执心底那混合着挫败与占有欲的恶劣火焰。
耐心在日复一日的徒劳中消耗殆尽,一股强烈的想要撕裂这令人窒息的平静,逼出他真实情绪的冲动,汹涌而上,支配了他的理智。
萧执搂着沈沐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几分,那力道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他话锋陡然一转,先前那点伪装的闲适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帝王在颁布不容违逆的圣旨。
“三日后,朕将在麟德殿设下国宴,为这位龟兹大王子接风洗尘,以示天朝恩宠。”他的嘴唇几乎贴着沈沐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接下来的话,“阿沐,你准备一下,随朕一同出席。”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猝然炸响在沈沐那一片死寂的世界里。
他一直都知道萧执行事无所顾忌,手段狠辣,更清楚他骨子里的恶劣与掌控欲。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萧执竟然能疯狂,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让他一个被秘密囚禁于深宫,身份不明不白,尴尬至极,并且现在还“双目失明”的……“男宠”,去出席接待外邦使臣、文武百官京城权贵皆在的正式国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羞辱了!
这是要将他的尊严、他的脸面、他最后一点赖以藏身的遮羞布,都彻底撕扯下来,血淋淋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所有人的审视,鄙夷与非议!
这是要将他彻底钉死在“佞幸”、“玩物”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