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批阅关于水患奏折的朱笔,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滴殷红的朱砂险些滴落。
是开始了吗?
萧执的心中,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黑暗的悸动。
那感觉,像是等待已久的猎手,终于看到了猎物踩入陷阱前那一下轻微的摇晃。
不是担忧,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混合了确认与残忍好奇的兴奋。
他的小猫,那完美无缺的伪装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如此微小,却如此真实。
他没有出声,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继续听着臣子们的争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仿佛全然未觉身后阴影里那短暂而激烈的挣扎。
但他的内心,却已悄然掀起了波澜。
接下来的时间,对沈沐而言变得格外漫长难熬。
殿内任何稍高一些的声响,甚至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似乎都能撩动他那变得异常敏感的神经。
他必须耗费比平日多出数倍的心力,才能维持住外表的绝对静止和内心的压制。
那细小的蚂蚁仿佛变成了灼人的火星,在他血脉里跳跃,试图点燃些什么。
萧执没有再测试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但这种“正常”,本身就成了对沈沐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他为自己方才那瞬间的失态感到羞愧和不安,更加拼命地压制身体内部那越来越明显的怪异躁动。
这一日,在沈沐的艰难支撑和萧执的冷眼旁观中结束。
返回偏殿的路上,沈沐的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夜风一吹,他竟感到一阵寒意,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
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却依旧找不到缘由,只能将其归咎于可能染了风寒,内心希望明日能好转。
而第二日的黎明,并非带来希望,而是如同揭开了某个可怕诅咒的封印。
“固本培元汤”中所含的“惑心”之引,虽非纯粹毒药,但其长时服用后骤然断绝,带来的反噬却极为凶猛。
它并非直接作用于肉体,而是直击已被药物长期重塑和深度依赖的心神本源。
沈沐几乎是从一场光怪陆离、充满窒息感的梦魇中挣扎着醒来的。
或者说,他并非醒来,而是坠入了另一个更为可怕的清醒噩梦。
头脑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时而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带来锐利而散乱的剧痛,时而又如同被置于滚水之中煎熬,闷胀灼热,几乎要炸裂开。
他强忍着难受去侍立时,那层被药物滋养出的、异样的“宁定”薄雾似乎淡去了一些。
眼底深处,那纯粹的、被固化了的忠诚依旧还在,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焦渴与细微的茫然。
就像一台精密仪器,缺少了惯常的润滑,虽然仍在运行,却隐约发出了生涩的摩擦声。
他对陛下指令的反应依旧迅速,但在完成一个递送奏本的动作后,收回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试图压制这不该有的“异常”。
萧执的目光掠过他那细微的颤抖,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