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巍峨宫门,那熟悉的、令人屏息的皇家威仪瞬间将人包裹。
琉璃瓦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汉白玉栏杆冰冷肃穆,每一寸空气都仿佛凝固着规矩和等级。
沈沐几乎是本能地调整了呼吸,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重新变回那个隐于阴影、无声无息的影卫“幽影”。
江南水乡的那点模糊湿气与“意外”,被迅速压入心底最深处,封存起来。
萧执刚在乾元宫正殿坐下,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常服,喝上一口宫人奉上的热茶,殿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伴随着赵培焦急的劝阻声和一个少年清亮又委屈的哭嚎。
“放开我!我要见皇兄!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皇兄!!皇兄你回来啦,我来啦——!”
声音由远及近,哭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撕心裂肺。
沈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身形微动,已悄无声息地挡在了内殿通往外间的珠帘前,手按剑柄,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无需陛下吩咐,护卫的本能已让他进入戒备状态。
珠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撞开,一个穿着杏黄亲王常服、头发都有些跑散了的少年如同炮弹般冲了进来,不是端王萧锐又是谁?
他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直扑御座方向。
“皇兄!你可算回……”他的话还没喊完,眼前一花,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铁壁般拦在了他面前,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会碰到他,却也让他无法再前进半分。
“端王殿下,”沈沐的声音透过覆面,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陛下刚回宫,尚未更衣歇息,请您止步,容属下通传。”
萧锐正哭到兴头上,猛地被拦下,愣了一下,待看清拦他的是谁后,那委屈和怒火瞬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十七?!是你!你拦我?!”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沈沐,眼泪掉得更凶了,指着沈沐的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
“你……你跟着皇兄去江南玩了这么久!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天天被太傅揪着耳朵念书!被那些老顽固御史盯着写功课!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他越说越伤心,简直字字血泪:“我连斗蛐蛐都没人陪我!我想去跑马都被拦着说于礼不合!皇兄答应过带我出去玩的!骗子!都是骗子!”
沈沐被他喷了一脸的眼泪和控诉,身形却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阻拦的姿势,声音平稳无波:“殿下,请您冷静。陛下舟车劳顿,需要休息。”
“我不冷静!我就不冷静!”萧锐跳脚,试图从旁边绕过去,却被沈沐精准地再次拦住。
他气得眼圈更红了,看着沈沐那副油盐不进、公事公办的样子,想起以前在暗卫营还能偶尔说上两句话,虽然大多是他在说,十七在听,此刻竟觉得无比伤心和……背叛?
他猛地抓住沈沐的胳膊,还特意抓了没受伤的那边,用力摇晃,哭嚎声震天响:“十七!!咱俩还是不是天下第一好了啊!!!你怎么出去一趟就变心了!你就只顾着皇兄,不管我死活了是不是?!你忘了以前我俩还一起晚上出去过呢!你没良心!!”
这一声“天下第一好”喊出来,沈沐覆面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端王殿下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浑话?他们何时“天下第一好”过?至于晚上一起出去……那不过是殿下自己偷摸跟着他的吗……
但他现在也不能解释,只能硬着头皮,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低声道:“殿下,您失仪了。请您放手。”
“我不放!我就不放!除非你让开让我见皇兄!”萧锐耍起混来,死死抱着沈沐的胳膊不撒手,眼泪鼻涕都快蹭到沈沐的衣袖上了。
御座之上,萧执慢条斯理地接过宫人重新换上的热茶,吹了吹浮沫,仿佛根本没看见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直到萧锐喊出那句“天下第一好”还有“晚上一起出去”,他端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皮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目光落在萧锐紧抱着沈沐胳膊的手上,眼神倏地冷了一瞬。
“闹够了没有。”他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压,瞬间让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萧锐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松开了沈沐的胳膊,但委屈劲儿还没过,抽抽噎噎地看向御座:“皇兄……他们,他们都欺负我……你也不带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