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走到那张绣墩旁,却不再坐下,只是垂首站着,低声道:“属下……可否将饭食带回偏殿再用?”经过端王这一闹,他实在无法再安然坐于此地。
萧执盯着他,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那层“幽影”,看清他此刻真正的想法。良久,他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准。”
“谢主子。”沈沐如释重负,立刻端起那碟几乎没怎么动的炙鹿肉,如同逃离般,迅速而无声地退出了暖阁。
看着他几乎是仓促离去的背影,萧执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赵培立刻会意,指挥小太监们悄无声息地撤下了膳桌。
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赵培并一众内侍垂首躬身,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将自身缩入地缝之中,与那冰冷的光滑金砖融为一体。
帝王不言,威压却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角落,每一缕流动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萧执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绣墩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人仓促离去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他又扫向方才沈沐隐匿的那片厚重帷幔,眸色深沉似寒潭,不见底。
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润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节奏缓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几乎要迸溅出火星的焦躁。
差一点。
只差一点。
十七刚刚才在他不容置疑的命令下,迟疑地、带着显而易见的无措,摘下了那层冰冷的“幽影”屏障,露出一张清俊却写满惶惑与紧绷的年轻脸庞。
灯光下,那长期被遮掩的皮肤甚至显得有些过于白皙,睫毛低垂颤动,试图掩去所有情绪,却反而更引人探究。
他正逼着他习惯这逾矩的亲近,逼着他将那点不自在与慌乱,都赤裸裸地暴露在自己的目光之下,如同剥开一枚鲜嫩却带刺的果实。
这过程令他愉悦,一种掌控一切、细致雕琢所有物的隐秘愉悦。
却被萧锐那不知轻重的狗东西,全搅乱了!
想到萧锐,萧执眼底的寒意骤然凝结,几乎要溢出冰碴。
这个弟弟,是他在这冰冷宫闱中仅剩的一点温情所系,是他亲手从懵懂幼童拉扯长大,纵容他的一切跳脱与不羁,只因在那段最为黑暗艰难的岁月里,唯有这个血脉相连的弟弟曾给予过他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
可纵容,似乎养出了肆无忌惮。
竟敢如此莽撞地闯入他的乾元宫,惊扰他的领域,甚至……窥见了他正在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想要彻底纳入掌中的“珍宝”。
是的,珍宝。
无论沈沐自身如何想,在萧执心中,他早已是独属于自己的、不容任何人觊觎甚至窥探的珍宝。
只能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展露情绪,暴露弱点,承受他的恩宠或斥责。旁人,哪怕是血亲弟弟,也绝无资格惊扰、甚至多看一眼。
今日萧锐看到的,听到的,已然太多了。
那双总是充满好奇和莽撞的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那咋咋呼呼的嘴巴,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