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9:00:00……
九点一到、门一开,九几乎是“滑”出心理评估室,脊背贴着门框,先探头确认长椅方向,再整个人泄气似的松肩。暖黄廊灯打在他脸上,下眼睑那两片淡淡的青影比上次浅了许多,嘴角却带着一点真切的弧度。
铸铁今天有事没有来,这样九难得的不需要小心谨慎自己说错话。
“虽然有点无聊,但起码不用担惊受怕了。”
他小声嘟囔,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转了个圈,又飘回自己耳朵里,带着点久违的轻快。
下眼睑那两片青影比上周浅了许多,因为他这几天晚上确实没熬夜看漫画,毕竟铸铁的“威胁”还在耳边回荡,他可不想真把那些刺激的画面贴到公告栏去。
取而代之的是:十点熄灯、六点起床、三餐按时,生活规律得让他以为重回军训。
“今天……去哪儿呢?”
他自言自语着,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转了个圈,又飘回自己耳朵里。食堂?太早了。训练场?铸铁不在,没人逼他跑圈。回宿舍?算了,免得铸铁会钓鱼执法。
思来想去,干脆就去找大爹吧,毕竟上岛这么久了,最让自己动容的反派角色如今怎样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九三两下的把评估报告折成两折,顺着墙上的地图找去了重症监护区。因为是重症监护,所以每天都有人在这里值班,一般没有许可或者急事的人禁止入内,但今早值班的是九的老熟人:一个同样爱看漫画的菲林小哥,而且还是之前同一批新兵。
“借个门呗,就十分钟。”
九眨眨眼,把偷偷夹带的一包薄荷糖递过去。
菲林小哥叹了口气,刷卡,闸门嗡嗡升起:
“最近有点在抓违规,你小子可要快点,别让我挨凯尔希医生的骂。”
“谢啦,改天请你喝冰可乐。”
九压低声音,闪身进了门里。
监护区比外面低两度,冷气混着消毒水味往脖子里钻,九在这里胡乱转悠,找来找去都没找着爱国者。
“奇怪,大爹那么高的个子、那么大的角,躺哪间房都不可能被窗挡住啊……”
[c-3·A-1号病房]
病房内,亚叶填写完今日的检查项目之后便起身来到门边,安迪因为手长,顺手帮忙开了下门;等到她离开之后,安迪重新看向病床。
冷白灯光下,博卓卡斯替静静躺在床上,弯折如老树根的犄角浅埋于枕头中,枯枝般的手臂静躺在两旁,右手指节缠满监测导管,像被白色藤蔓攀附的岩石;棉被下的胸膛起伏得极慢,每一次呼吸都伴随气音的嘶嘶裂响,仿佛肺里藏着永冻的寒风。
金属呼吸面甲下的瞳孔在此刻睁开,目光随着面甲反射出的光一同落在安迪手中的篮子。
“给那个孩子的吗?”
脑海中的声音询问安迪,屏幕蓝光闪了闪,灯光熄灭后点头。
[他想做个娃娃,形象是w。]
“这孩子……”
[你昨天是在渴望现实中说话也这么流利吗?]
“不……这样就不错了。”
呼吸机的“嘶——嘶——”像永冻荒原的风雪,被压缩进衔接好的塑料管道中,再一点点送进那双衰老又被重塑的肺里。
“孩子……总是……把期待,缝进玩具里……”
温迪戈的喉结带动皮肤滚动,却只挤出一丝气音,右手指节微动,监测导管随之轻颤,白色“藤蔓”在枯枝上摇晃。
体内的水晶体不像源石那般折磨着自己,却比源石还要叫人害怕,诱导着人的心智,走进那编织好的[温柔乡]中不再出来,在靠近时又诉说着噩梦般的现实。
安迪直勾勾的看着他,或者直接点,他一直盯着卡斯替的金属面甲;演算单元中思考着面甲下的诸多可能,但最终计算得出:没有任何一条比询问更加准确的方案。
[我很好奇面具下你的面貌,因为目前我在泰拉诸国学术论坛中,并没有检索到关于种族“温迪戈”面容的相关内容,我想补全这一段内容。]
面甲下传来一声极轻、极寒的嘶响。
“温迪戈的面容……”
老人喉结滚动,呼吸机管路随之轻颤。
“就是灰白的头骨啊……”
安迪屏幕闪了闪,算式瀑布一样滚动,最后停在一条简短的总结上:
[温迪戈的面容为:露在外的灰白色头骨,已记录。]
做好记录,安迪便准备起身,却在有动作前停下。
“你知道了后,会对我做什么?”
脑海内的声音再次询问,安迪却罕见的进行了沉默,沉默的震耳欲聋,卡斯替的目光暗了些许,他本不该对这台机器抱有任何人性的幻想。
[我可能会选择让头骨外侧增殖出肌肉皮肤,又或者重塑一个头型,让你不被他人所恐惧。]
“可你却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带着这副模样……苟活。”
平静的控诉传导到处理器当中,安迪没有为自己辩解,也认定无需辩解,这一句只不过是比曾经那些控诉更加苍老些罢了。
“那个孩子……你还要欺骗他到……什么时候?”
脑海里的声音沙哑、破碎,随着每一个字符游荡,博卓卡斯替的指节在床单上轻颤,监测导管随之摇晃,白色“藤蔓”在枯枝上投下细碎影子。
[欺骗的定义是“故意隐瞒事实以谋取利益”。]
[我并未谋取利益,只是选择用不得已的方案来解决当下最头疼的问题。]
安迪屏幕底下看向篮子,黑与红的布料平整叠放在最下方,小罐喷漆和塑料小铳的板件与塑料素体人偶静静的躺在上方,银针跟黑线与红线躺在一旁,整齐到无可挑剔。
“孩子……有权利知道。”
老温迪戈的指节轻敲在栏杆上,发出极轻的一“嗒”,不像催促、倒像道理。
“知道……自己抱着的,不是真实的……是……替代品。”
“如果……他知道了。”
博卓卡斯替的喉结滚动,呼吸机管路随之轻颤,软管流动出更多的氧气。
“还会……把期待……缝进玩具吗?”
9:12:09……
在重症监护室内转悠了10分钟的九不仅没有找到卡斯替,甚至因为行踪诡异,差点被嘉维尔逮起来,被她那大电锯斧劈成两半;好在溜得及时,才没被劈。
“奇怪,2米5的大爹怎么就能几平方米的医疗室了呢?”
耳边充斥着仪器发出的“滴答”,九隔着门板已经不知道听了多久的病人的呻吟,死亡的声音他并不是没有听过,只是说听久了自然就习惯了,心里就没啥感觉了。
转悠了老半天都没找到人,九只好放弃正准备往回走,转头就见到安迪从走廊尽头往外走。
“哎,对哟!找安迪,这货可比所有导航器都要牛掰的!”
九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拦住安迪的去路,差点把鞋跟甩飞。
“先别走,问你个事!”
听见动静安迪停步,屏幕转向右侧看向九提醒道:
[归小九先生,重症监护区禁止闲杂人员逗留。]
九喘着气,双手合十,提醒在他这里是全当耳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