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之花”(2 / 2)

“最开始觉得你只不过是拿工资办事、和那些假惺惺说关心我的人一样无聊,每次跟他们讨论问题时,要么避而不谈、要么敷衍了事;我承认这里面多少有我的一点问题,但他们肯定是占大头。”

“不过你给我的感觉倒是没有这样,反倒是让我不由的想去了解你了。”

闻言,萨卡兹医师笑了笑,作者的腰杆抬头,与上方颠倒而坐的人对视,没有逃避他的审视的目光,就好像只是在和过去的自己交流一样。

“其实在当上心理医生之前,我也是对这个世界抱有很大恶意的。”

“在卡兹戴尔,我与大多数萨卡不一样,是个普通佣兵,我们的资源不如王庭之主那样,我们只能靠很去赚取活下去的赏金。”

“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我还要更加恶劣,一旦有了赏金就会去到疤痕市场的妓院里买醉滥交,没钱了就去找悬赏;浑浑噩噩的过了20多年,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个世界早点炸了吧。”

“后来呢?”

唐尼开口,声音在零重力里显得格外轻,却带着钩子,像要把对方的旧疤勾出来晒。

医师抬手,把那颗墨水珠拈在指间,轻轻一捻,黑珠炸成雾,散成一幅模糊的烂醉如泥的自己。

“后来啊……”

他笑了笑,唇角弧度像被刀背刮过,带着旧伤的钝感。

“我接了一个奇怪的任务,护送一些东西去到一个地方,我当时还以为没有前逛妓院发愁,稀里糊涂的就接了,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我至今都无比怀念的人。”

雾化的墨珠悬在两人之间,像一面被风鼓起的黑旗,战场剪影在上面无声放映。

一步步走到雾幕前,指尖穿过硝烟,像要拨开那层记忆的纱。

“后来呢?别告诉我,你被他一句话就洗心革面。”

声音带着惯常的嗤笑,却比平时轻,大概率是失重把锋利也稀释了。

医师浮在对面,白大褂下摆像水母一样缓慢鼓动,他抬手把雾幕揉碎,墨屑重新凝成一颗浑圆的黑珠,悬在指尖上方一寸。

“准确来说是她的行为,她的兄长是如今的摄政王,一样是六英雄之一,黑王冠的继承人;但她却是很温柔,对谁都温柔,温柔中又是悲悯,对这片大地感到痛苦,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喊她‘殿下’。”

墨珠悬在两人之间,像一颗被时间风干的黑曜石,唐尼用指尖去拨,珠子便轻轻旋转、拉成一条灰色的螺旋。

“所以?”

唐尼抬眼,瞳孔里映出那条螺旋,像在看一条被抽出的脊骨。

“那位‘殿下’到底做了什么?是指给你一记圣光,还是请你喝了一杯洗心革面的红茶?”

医师浮在对面,白大褂下摆像水母一样缓慢鼓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指尖的墨珠往上一弹,“嗒”,珠子碎成黑雾,雾又凝成一幅新的剪影:

墨色的灰雾中出现一抹突兀的白色,柔粉的发尾就好像炎国春天盛开的桃花,残破的黑冠浮在头顶,却没有点像样的威严,带来的是温柔和慈悲。

这是他的源石技术,把液体化为存在幻想的载体,搭建一条名为“共享”的桥梁。

“有一次,我刚拿到钱就准备去买醉,路上碰到殿下时,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萨卡兹的皇女,竟然在和一个坏掉的自动门僵持了半天。”

“我忍不住上前去提醒她:门坏了,她却执着着自己能修好,完全没有什么架子。”

“于是你就站在旁边,看皇女跟破门较劲?”

唐尼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医师身后,耳边的语气里惯有的讥诮被失重稀释,倒显出几分孩子气的认真。

医师摇了摇头,指尖在黑雾里,化为一只纤细的手,腕骨覆着薄茧,指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她问我这么晚了要去做什么,我没好意思说,只好编了个谎,她看出了我的窘迫,就只是说:路上小心。”

唐尼拿指尖去戳那抹“白桃色”剪影,墨水立刻顺着他的指骨爬上去,留下一条淡灰的脉络,像静脉里流动的旧故事。

“于是你就被一句‘路上小心’打发了?皇女殿下原来也搞‘温柔一刀’?”

医师没理会他的揶揄,指尖轻弹,灰雾消散:

“还有一次,我们打下了一处据点,她亲自来到战场上,没有任何防备的来到我们身边,为我们这样普通的佣兵疗伤。”

“她蹲在我面前,血从她的指缝滴到我的靴面上,和我的泥混在一起。”

医师的声音低下去,像被旧绷带缠住,每吐一个字都渗着暗红。

灰雾重新聚拢:画面里,皇女的白袍下摆沾满尘土与血迹,却仍固执地把最后一卷绷带缠在佣兵的小臂上。

她自己的左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口,皮肉翻卷,却连眉头都没皱,只在打结时轻声问:

“疼吗?”

医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失重舱里浮动的墨珠跟着震颤。

“我那时回她:‘死不了。’,然后我就后悔了。”

他抬起眼,瞳孔里映出唐尼,也映出十几年前的自己。

一个浑身酒气、刚把赏金塞进裤腰又攒不住的兵痞,第一次不敢直视一个女孩的眼睛。

他抬手,五指张开,碎墨在零重力里重新凝成一枚小小的黑色王冠,却缺了一角。

“她没有教会我什么东西,可我却什么都会了,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我会被人心疼。”

唐尼盯着它,忽然伸手,啪,把王冠弹碎成一圈灰雾,声音带着惯常的讥诮,却比平时低半度:

“心疼?就一句‘疼吗’?萨卡兹的佣兵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灰雾被他的指风卷走,散成细屑,医师却笑了一下,眼尾出现极浅的纹路,像是旧刀鞘被磨出的光泽。

“我没改吃素,只是开始戒酒。”

他抬手,在失重里把散开的墨屑重新拢成一只小小的酒杯,杯底却裂成两半,永远倒不出液体。

“我重新开始戒酒,我不再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大脑,我开始逐渐思考自己的未来,后来我发现我非常适合倾听他人的想法,在凯尔希医生的建议一下,我学习了心理学;后来……”

医师拖长尾音,白大褂在零重力里翻起一道波浪,他抬手把雾幕重新压成一片平整的灰镜,镜面里映出唐尼,也映出抹黑的自己。

“后来我就坐在这里,听别人说故事。”

他屈指一弹,镜面泛起涟漪,灰光折射在唐尼的犬齿上。

唐尼嗤地笑出声,失重里翻了个身来到医生面前,指尖指着医师的眉心,冷冷的说道:

“你还有些东西没说,你才可以隐藏它。”

医师瞳孔微缩,内心里的伤疤还没及时隐藏,便被唐尼锁定看见。

“坦诚相待是对彼此相互信任的重要前提,医生。”

灰镜碎成齑粉,失重舱里下起一场静默的黑雪。

医师抬手去挡,雪粒却穿透指缝,在他脸上烙出细小的灰点,像给旧伤重新描边。

他仍在笑,可那笑纹里第一次渗出苦味,比墨汁更浓。

“没错,我还藏着一段。”

声音轻得像把刀背贴在皮肤,不带刃口,却让人寒毛倒竖。

灰雪骤然收束,凝成一只裂口玻璃瓶,瓶内插着一束凋零的白花,医师用指腹摩挲碎玻璃,血珠顺着裂缝渗进花芯,与破碎的源石混入昔日的泥潭。

“特蕾西娅死了,死于刺客的刺杀,巴别塔因此而崩塌,重燃起的希望被我们萨卡兹亲手掐灭。”

灰瓶悬在失重舱中央,碎玻璃折射冷白灯,像一座被时间冻住的废墟。

医师的指腹还嵌着玻璃碴,血珠顺着裂口滑进枯萎的花芯,把苍白染成暗红。

他的声音低得只剩气音,却字字清晰:

“希望破灭之后,大多数人都各奔东西,以前怎样现在就怎样;少部分走不出来的、成了疯子,其中有个叫w的女疯子好像至今还在追杀与那场自杀有关的所有人。”

唐尼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收获的闪光,然后一笔带过,转而开口问道:

“你呢?”

灰瓶在两人之间缓缓旋转,碎玻璃折射的光点像无数细小的刀口,把医师的脸切成冰冷的拼图。

他垂眼看着那束被血染暗的白花,声音轻得像在对自己耳语:

“我?我跟着凯尔希医生,在巴别塔的废墟里重建起的罗德岛中当一个心理医生,因为我觉得,与其浑浑噩噩的潦草过完一生,不如去聆听他人对大地的想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充实每一天有意义。”

灰瓶继续旋转,只是破碎的裂缝逐渐被粉色药水填补,重新插入了几朵花,摆在了一处窗台前。

“这是我宿舍里的花,漂亮不?”

唐尼盯着那束被药水重新粘合的花瓶,嘴角勾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弧度。

“漂亮。”

唐尼伸出指尖,没去碰花,而是敲了敲瓶壁。

“叮”,声音在零重力里被拉长,像一枚落在玻璃上的水滴,清脆却带着余震。

医师浮在对面,白大褂下摆缓缓鼓动,像一面被风撑满的帆,却被这句话突然收了帆索。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眼尾挤出细小的纹路,像是刀鞘被磨出的旧光。

“谢谢你把主动权还给我。”

“不客气,毕竟你才是医生。”

重力重新落地,椅脚与地板轻碰,发出“哒”一声,像给刚才的失重幕布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暖黄灯重新亮起,唐尼跨坐在原位,指尖还残留着敲瓶的余震;医师把钢笔插回胸袋,动作慢得像在收起一段旧历史。

空气里只剩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尾音。

“小结时间。”

医师抬眼,语气恢复温水模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一定要多和别人接触交流,你就是憋了太久,不知道怎么宣泄情绪,导致咬人的。”

“小结”两个字落地,唐尼挑了挑眉,像是对“咬人”这结论并不买账,却也没再反驳。

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响,随后把候诊椅“吱啦”一声推回原位,背对医师摆了摆手:

“行,我去和w交流一下成果。”

医师一听顿时一愣。

“哪个w?”

“你说的那个。”

“她竟然在罗德岛上?不可能。”

医师愣神的工夫,唐尼已经单手插兜走到门口,另一只手去拉门把。

“等等。”

医师回过神,声音难得拔高两度。

“你确定她在岛上吗?”

医师皱眉,第一次露出不安的情绪。

“如果真的在的话,请告诉凯尔希医生,保护好博士。”

唐尼回头,嘴角还是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瞳孔却在暖黄灯下泛出一点亮红。

“凯尔希?她早就知道,只是没告诉你们。”

“顺带一提,我今天咬的就是她。”

门“咔哒”一声合上,医师的手悬在空中,最后还是没有跟着出去,他本想让唐尼给w传达几句话,但最后却发现说什么都没用,只好无奈的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