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凑了凑身子，压低了些声音，脸上堆起有些局促又带着期盼的笑容：“那个……老大啊，既然现在有空闲，妈……妈给你看了一门亲事。”
“噗——咳咳咳！” 陈渊一口水还没咽下去，直接被这话惊得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坐在他旁边的三妹陈溪猝不及防，被喷出的水雾和些许饭粒溅到了衣袖上，顿时发出一声嫌弃的尖叫：“哎呀！大哥！脏死了！”
陈渊也顾不得道歉，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妈！您……您说什么呢？我还年轻，这才刚回来，军队里事情也多，等过一段时间，局势稳定些再说吧！”
他才二十三岁，在前世或许刚大学毕业，在这里却已是历经百战的将军，但面对婚姻大事，尤其是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催婚”，他依然感到措手不及，甚至有些莫名的抗拒。
“等？等个鸡毛啊等！”
陈母一听这话，顿时把脸一板，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拍在桌子上，语气变得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悲凉，“这世道，今天人还好好的，明天可能就……就回不来了！妈是怕啊！怕你哪天出去了，像你爹那样……”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眼圈微微发红，声音也哽咽了，“妈没别的念想，就指望你能早点成家，给我们老陈家留个后，万一……万一有个什么，妈看着孙子，心里也有个寄托，有个盼头不是？”
提到战死的父亲，饭桌上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连年纪最小的陈涓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话语中的悲伤，放下了勺子，怯生生地看着大哥和母亲。
陈渊看着母亲眼角深刻的皱纹和那双饱含忧惧与期待的眼睛，心中一痛，涌到嘴边的反驳话语又咽了回去。
他理解母亲的恐惧，在这个男性数量锐减、战争吞噬生命如同家常便饭的世界，传承香火、留下血脉，几乎是每一个家庭，尤其是失去顶梁柱的家庭最迫切、最现实的愿望。
这不仅关乎情感，更关乎生存的延续和对未来的微薄希望。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带着几分无奈：“妈，您养大我们兄妹七个已经够辛苦的了，现在好不容易我们都长大了，您也该享享清福，何必再急着抱孙子让自己受累呢？”
“老娘愿意！”陈母见他语气松动，立刻趁热打铁，恢复了平日里干练甚至有些泼辣的姿态，“辛苦怕什么？看着娃娃们一天天长大，再辛苦心里也是甜的！哎，我跟你说，那姑娘我托人打听过了，真的很好，家世清白，模样周正，性子也温顺，听说手也巧，能持家……”
陈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耳语般，说出了一句在这个人口凋敝的时代却显得“理直气壮”的话，“想要多生几个也行！只要能早点为我们陈家开枝散叶，妈不嫌辛苦，也养得起！”
这彪悍的言论让陈渊刚端起的碗差点又没拿稳。
他脸皮发热，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吃饱了，回屋看会儿书”，便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回了自己那间狭小却熟悉的卧室，留下母亲在身后不满的嘀咕和妹妹们似懂非懂的目光。
“砰”地一声关上房门，陈渊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