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光线昏暗,飘荡着别家炝锅炒菜、炖煮食物的混合香气,夹杂着淡淡的劣质烟草味。
墙壁上带着孩子们随手的粉笔涂鸦和搬运家具磕碰的刮痕,与营区独门独院那份井然有序、海风涤荡的清净截然不同,充满了市井的、拥挤的烟火气。
新家在二楼,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窗户朝南,阳光充沛地照进来,在积着薄尘的水泥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随车运来的那些打包箱,像一群刚刚经历长途跋涉、疲惫而沉默的士兵, 等待着被检阅和安置。
最初的几天,是在弥漫的灰尘和叮当作响的混乱忙碌中度过的。顾辰翊此刻展现出的,不仅是一家之主的担当,更是他作为军事指挥员的条理和效率。
他成了临时的“总指挥”,在地上用粉笔画出了简单的区域划分,指挥着予安负责拆箱,予乐则按照箱子上他亲手写下的粉笔标记,将物品分门别类归置到不同的房间。
“锅碗瓢盆进厨房!”“书籍放里屋墙角!”他的指令清晰明确。
他自己则承担了最繁重的体力活——咬着牙,和予安一起将沉重的樟木箱子挪到墙角;踩着摇晃的凳子,仰头安装灯泡,检查老旧的水管接口是否漏水。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拉扯麻绳的摩擦声和飞扬的灰尘,构成了新家最初、最充满希望的交响曲。
予安对新环境适应得最快,仿佛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落到哪里都能迅速扎根。
他很快就像个熟练的侦察兵,摸清了附近的情况:楼下左手边是门脸小小的服务社(兼小卖部),玻璃柜台里摆着糖果和文具。
往前走两个路口是总飘着米面香气的粮店,斜对面就是县幼儿园的侧门,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广播体操音乐。
他甚至还和楼下一位总是坐在门口小马扎上晒太阳、眼神里带着好奇与审视的老奶奶搭上了话,几句“奶奶好”和帮忙提了下菜篮子,就换来了宝贵的情报:
知道了拐角老李家的豆腐每天清早最新鲜,哪个时间点供销社的卡车会运来带着泥珠的应季蔬菜。
他拿着顾辰翊给的生活费,开始学着在陌生而喧闹的市场里采购,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仔细对比着土豆的大小、青菜的水灵程度,小本子上关于价格的记录变得密密麻麻,俨然一副精打细算的小管家模样。
予乐的适应则慢一些,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鸟,需要时间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个新巢穴。
她不像在营区那样,可以随意在宽阔的院子里奔跑呼喊,陌生的邻居和车来人往的街道让她有些怯生生的,大部分时间宁愿待在家里,帮着爸爸和哥哥整理那些仿佛永远也整理不完的零碎。
她把自己的画一张张拿出来,轻轻抚平边角的褶皱, 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图钉固定在卧室那面最平整的墙上。
当那些描绘着营区小院四季、乌桕树、以及爸爸妈妈脸庞的熟悉画面逐渐铺展开时,她紧绷的小脸才稍稍放松,仿佛在这个崭新而陌生的空间里,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的回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