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三月。
春风终于挣脱了寒冬的最后一缕纠缠,变得柔和而富有生机。它吹过海面,带来湿润的暖意;拂过山岗,唤醒沉睡的草木。院子里的土地彻底松软,积雪消融殆尽,露出深褐色的、饱含水分的地表。
乌桕树僵硬的枝条真正变得柔软,那些孕育了一冬的芽苞终于绽开,吐出雀舌般的嫩黄新叶,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小院里的生活,如同这解冻的大地,在短暂的沉寂后,焕发出新的、更加坚韧的节奏。陆云瑶的再次离开,没有引发最初的慌乱,而是像一次潮汐的自然退却,留下了被爱和陪伴滋养过的、更加丰饶的“海岸”。
顾辰翊迅速调整了状态。他不再是那个仅仅应对日常琐事的“代理家长”,而是真正成为了这个家庭航船的船长,目光笃定,掌舵沉稳。他的“作战日志”内容更加丰富,除了记录孩子们的饮食起居、学业进度,开始增加更多自己的思考和规划:
【 三月五日,惊蛰。予安对军营作息表现出浓厚兴趣,可尝试制定简单家庭作息表,培养其纪律性。】
【 三月八日,予乐用色愈发大胆,所画向日葵已有几分神韵,可鼓励其观察自然。】
【 三月十二日,收到瑶瑶信,谈及课题进展顺利,然压力不小。回信当以宽慰为主,附予乐新作。】
【 三月十五日,菜地播种完毕。今年尝试分畦种植,增种豆角、南瓜。予安负责浇水,予乐负责记日。】
他将陆云瑶留下的新书籍和教育理念,潜移默化地融入日常生活。给孩子们讲故事时,不再局限于神话和战斗英雄,开始加入一些简单的科学常识和地理知识。
他利用那本《世界地图册》,和孩子们一起“旅行”,认识不同的国家、河流和山脉,告诉他们妈妈所在的城市,也属于这广阔世界的一部分。
予安和予乐在爸爸这种“开放式”的引导下,展现出更强的适应性和成长性。予安的“男子汉”责任感不仅体现在保护妹妹上,更延伸到了家里——他会主动帮爸爸拿工具,检查院门是否关好,甚至学着用扫帚清扫院子。他的世界不再只有冲锋陷阵,也开始有了“责任”和“秩序”的概念。
予乐则像一株得到了充分阳光雨露的植物,安静而蓬勃地生长。她的画作不再局限于临摹,开始有了自己的创意,她会把爸爸种菜的样子、哥哥练操的身影画下来,虽然比例失调,却充满了生动的情趣。
她的语言表达能力更是突飞猛进,能清晰地描述一天的经历,甚至能模仿妈妈信里的语气,给“远方的妈妈”口述回信,由爸爸代笔。
周红梅和孙晴看着顾家爷仨不仅没垮下去,反而过得越发有滋有味、井井有条,都由衷地赞叹。周红梅常扯着大嗓门说:“顾团长,您这家当得,比我们这些老娘们还细致!”孙晴则更细心,时常送来些时令蔬菜或自己做的酱菜,悄声对顾辰翊说:“云瑶不在,您和孩子也别太亏着嘴。”
这种来自邻里真诚的关怀,让顾辰翊倍感温暖,也更坚定了要把这个家守好的决心。
陆云瑶的来信,如约而至,只是频率确实如她所言,降低了一些。但每一封信都分量十足,充满了思想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