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五月间,春深似海,院中的茉莉、栀子挨挤挤地冒出花苞,草木葱茏。天气晴好的午后,他常常会在院中那棵华盖亭亭的老乌桕树下放一把藤椅,仔细垫上软厚的棉垫,让她坐在那里晒太阳补钙。
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处理一些不必带至办公室的文件。春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新叶的清新气息,偶尔会有几片乌桕树的嫩叶或不知名的花瓣打着旋儿,悄悄落在她的发梢、他的肩头、甚至他摊开的文件页上。
他偶尔从沉思中抬头,看见她安然地沐浴在碎金般的阳光里,一手无意识地轻抚着小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笑意,便会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柔和了目光。
那时胎动初现,像是一条小鱼在深水里轻轻吐着泡泡,又像是蝴蝶在茧中怯生生地振翅。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时,忍不住轻呼出声,带着惊奇的笑意。
正在审阅文件的顾辰翊立刻抬起头,眉心微蹙,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待她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急切地按在自己肚皮上,让他感受那微弱而奇妙的悸动时,他先是怔住,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凝固了,随后,素来沉稳冷峻的脸上竟流露出一种近乎懵懂的惊奇与小心翼翼。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因常年持枪训练带着一层薄茧,此刻却久久不敢移动分毫,屏息凝神,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脆弱的琉璃宝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入夏前后,胎动越发明显有力,常常是在晚饭之后,天尚未黑透,西天铺满绚烂绮丽的晚霞,流金溢彩。
顾辰翊便会陪她在家属院里徐徐散步。初夏的风温热,拂过路边茂密的相思树丛,发出沙沙的清响,如同情人的絮语。
他总会放慢脚步,稳稳伴在她身侧,一只手臂始终微微环在她腰后,虚虚地护着,是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守护姿态。
有时他们踱到那棵高大的乌桕树下,陆云瑶会停下脚步,微微倚着粗粝的树干稍作歇息。顾辰翊便也站定,如沉默沉稳的山伫立一旁。
最初的好奇与生涩过后,他渐渐学会了主动靠近。他会伸出手,掌心温厚干燥,动作却极轻极柔地覆上那高高隆起的、柔软的圆弧。每当这时,他总会不自觉屏住呼吸,凝神感受。
有时,腹中的小家伙似感知到了父亲的触摸,会忽然调皮地动一下,鼓起一个小包,轻轻顶一下他的掌心。
每当这时,顾辰翊总会蓦地抬眼看向陆云瑶,沉静的黑眸里霎时绽出惊喜的光彩,亮得惊人,像个突然获赠了无价之宝的少年郎。他依旧话不多,可紧抿的唇角却再抑制不住地扬起一道柔软弧度,眼底的笑意漫上来,将他冷硬的轮廓都染得温柔。
“他认得你了。”陆云瑶会笑着,牵过他宽大的手掌,更紧地贴住自己肚皮,让他感受那奇妙而鲜活的生命律动。他便会低低应一声“嗯”,声线里压着不易察觉的颤动与沙哑。
他的掌心也随之变得愈发温柔,极轻极缓地来回抚摸,仿佛正与那未谋面的小生命进行着一场无声而亲昵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