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月隐星稀。
成都城南郊,乱石坡。此地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地势起伏不平,夜风穿过嶙峋石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如同鬼哭,更添几分深入骨髓的肃杀之气。荒草在风中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露水的湿冷气息。
林越一袭青衫,负手立于坡顶一块最为高耸的巨石之上,衣袂在凛冽的夜风中微微飘动。他神情闲适,目光悠远,仿佛不是来赴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决战,而是来此登高赏月,观星悟道。
超级感知早已如无形的蛛网般铺开,将方圆数里内的一切风吹草动、气息流转尽收。每一块岩石的棱角,每一株荒草的摇曳,每一缕夜风的轨迹,都在他心湖中清晰映照。
来了。
最先映入感知的,是一道孤高绝傲、带着几分深入骨髓的邪异与岁月沉淀的沧桑气息。石之轩!他如同融入夜色本身的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坡下另一块形如卧虎的巨石旁。
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勉强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轮廓,面容却深深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如寒星,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直射坡顶的林越。
林先生?石之轩的声音平稳,如同古井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久仰大名。安隆之事,多谢手下留情。他开门见山,话语简洁,却点明了关键。
好说。林越微微一笑,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在谈论天气,邪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安老板嘛,留着还有点用,暂时养着罢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养条会咬人的狗,有时候也能看家护院,不是吗?
石之轩沉默片刻,阴影中的面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先生武功通玄,已窥天道。何必执着于世俗纷争,卷入这汉统胡风之争?此等俗务,于先生之道途,恐是累赘。
兴趣而已。林越耸耸肩,姿态闲散,就像有人喜欢在棋盘上运筹帷幄,有人喜欢在江边独钓寒雪。我呢,恰好对看着汉家儿郎少受点颠沛流离之苦有点兴趣。至于天道......他抬头望了望晦暗无星、如同泼墨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路还长着呢,慢慢走,看看风景也不错。
话音刚落,四周的气息骤然一变!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阿弥陀佛!一声清越的佛号如同洪钟大吕,穿透呜咽的风声,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与金刚怒目的肃杀,响彻夜空!
月光下,数道身影飘然而至,足不点地,如同踏月而来。为首者,正是慈航静斋当代斋主梵清惠!她一袭白衣如雪,纤尘不染,在夜色中宛如一朵圣洁的雪莲悄然绽放,手持一柄温润的玉拂尘,眼神清澈如秋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威严。
她身侧,是面覆轻纱、气质空灵出尘的师妃暄,手持色空剑,剑未出鞘,却已隐有清辉流转。紧随其后的,是几位宝相庄严、或持沉重禅杖、或捻古朴念珠的老僧,个个气息沉凝如山。
林施主,梵清惠声音平和温婉,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磬轻击,传入每个人耳中,你武功已臻化境,超凡入圣,本应超然物外,体悟天道真谛,追求无上妙境。然则岭南新政,倒行逆施,以血腥手段镇压佛门清净之地,强占田产,断我佛门根基,迫害僧众,迫其还俗,已造无边杀孽,动摇天下苍生信仰之基,祸乱之源也!为天下苍生计,为黎民福祉故,还请施主放下执念,归隐山林,莫再助纣为虐,徒增业障!她的话语带着悲悯,却字字如刀,直指林越。
梵清惠话音未落,另一侧阴风骤起,带着一股甜腻醉人的香风席卷而来,与佛门的清圣气息形成鲜明对比!阴癸派宗主,祝玉妍率众现身!
她身着华贵雍容的紫色锦袍,风姿绰约,宛如夜色中盛放的曼陀罗,然而那双美眸却冰冷如万载玄冰,死死锁定坡下的石之轩,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