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冲进来喊话的那一刻,李慕白正把最后一根铅笔线画在图纸上。他抬头看了眼对方急喘的样子,没慌,先合上了帆布包。
“五号区接口崩了?”他问。
“水哗哗地流,苗床边上都快成河了!”
“旧管路的问题。”李慕白站起身,顺手抓起桌角的铝饭盒塞进背包,“压力集中点老化,迟早要出事。你带人去关上游阀,拿沙袋围住泄口,别让水流进东坡育苗区。”
王铁柱愣了一下:“你不跟我们一块去?”
“我得上山。”他背上包,拍了拍王铁柱肩膀,“昨夜那场雨不小,后山土层松动,再不勘测,以后采黏土都得冒塌方风险。”
说完他就往外走,脚步稳得很。苏婉清从厨房追出来,手里还拎着个保温壶。
“你饭都不吃?”
“山上啃点干粮就行。”他接过壶,拧开喝了一口,“甜粥不错,留着晚上回来再喝一碗。”
她看着他往村外走,背影渐渐远了,才转身回屋招呼人去检修管道。可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顺手从窗台拿了条厚实的围巾塞进自己衣兜,快步跟了上去。
山路湿滑,踩上去咯吱作响。李慕白一路观察岩壁走向,时不时掏出个小本子记两笔。到了断崖附近,他停下脚步,从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页——是《水经注》里拓下来的局部图,边角还有他用红笔圈出的标记。
“东岭断崖,赤土如血……”他念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前那片裸露的红岩。
风一吹,碎石簌簌往下掉。他眯眼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岩壁侧面有一道斜向下的凹痕,不像自然形成。走近细看,竟是一级级被磨平的石阶,只是多年风雨侵蚀,大半埋进了泥土和藤蔓里。
“还真有人挖过。”他笑了声,蹲下扒开杂草。
顺着台阶往下清理,没多久就碰到了硬物。他用手一点点掏出来,是个半埋的陶罐,表面粗糙,带着烧制时留下的烟熏痕迹,罐口裂了一道缝,但整体还算完整。
打开一看,里面沾着一层暗红色的干泥。
他立刻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塑料袋,刮了点样本放进去,又拿出一支笔形检测仪比对数据。屏幕上跳动几秒后,显示出一组匹配结果。
“含铁十二点三,铝硅比例稳定……和咱们新矿脉一个样。”他自言自语,“古人就知道这儿有好土?”
正说着,他忽然觉得罐底有点异样。翻过来一看,底部积着薄薄一层尘土,他用指腹轻轻一抹,三个刻得极深的小字露了出来——
慕白氏。
他怔住了。
不是同音,不是巧合。这三个字,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和他自己身份证上的名字,一字不差。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心跳像是慢了几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刻痕边缘,那感觉像是有人隔着几百上千年,轻轻推了他一下。
“这名字……可不是随便能用的。”他低声说。
四周安静得只剩风吹树叶的声音。他慢慢把陶罐重新包好,放进背包最里层,又用软布垫着,生怕磕着碰着。接着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连同出土位置一起记录下来。最后把周围的土石回填,恢复原状,一点痕迹都没留。
下山的路上,他走得比来时慢了许多。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谜题的边界线上。
苏婉清是在半山腰遇见他的。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手里攥着那条围巾,远远看见他身影就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