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村东头的砖窑还裹在一层薄雾里,李慕白已经蹲在窑口前,手里捏着一块湿泥,指节来回搓着。他没说话,只是把泥块掰开,看了看断面,又丢进脚边的盆里。
王铁柱扛着一捆芦苇杆走过来,喘着粗气:“李哥,这玩意儿真能当模具使?比木头还脆。”
“脆?”李慕白抬头一笑,“你拿拖拉机压它试试?”
“那不成豆腐渣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昨夜我想了一宿,手工拉坯太慢,一根管子得折腾小半天,咱们现在要的是流水线——人不停,料不断,窑不熄火。”
王铁柱挠头:“啥叫‘流水线’?”
“就是你负责切模,苏婉清带人压胚,我管烧制,老支书坐镇监工,全村轮班上阵,一天出一百根。”
“一百根?”王铁柱瞪眼,“咱村总共才三十来号壮劳力!”
“那就让妇女队上。”李慕白拍拍他肩膀,“你以为种地靠蛮力?那是老黄历了。现在拼的是谁脑子转得快。”
话音刚落,苏婉清提着个竹篮从坡下走来,篮里是热腾腾的玉米饼和咸菜。“吃点东西再吹牛。”她把饼塞进李慕白手里,“你昨晚熬到几点?眼睛都发青了。”
“就两点。”他咬了一口饼,含糊道,“梦见我爹站在我床头说:‘你再折腾,老子打断你的腿。’”
苏婉清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赶紧收手?”
“梦是反的。”他咽下一口,“再说,我爹最疼我,顶多骂两句。”
王铁柱嘿嘿笑出声,结果被苏婉清一个眼神钉住,立马闭嘴。
三人正说着,老支书拄着拐杖慢慢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村干部。他往窑口一站,扫了眼地上堆的芦苇段,又看看李慕白画在纸上的图纸,半天没吭声。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
最后还是老支书先开口:“你真要把这破窑改了?”
“不止改。”李慕白指着窑体,“我要加通风道、分温区、控火候。这窑以前烧砖,现在得烧‘高科技’。”
“高科技?”老支书眯眼,“你别整出个火星子来,把村炸了。”
“炸不了。”李慕白咧嘴,“最多炸出个全国最先进的土法管道厂。”
人群哄笑起来。
老支书也笑了,拐杖往地上一顿:“行!你说干,我就批。但有一条——要是烧塌了,你得自己掏钱修!”
“成!”李慕白伸出手,“明天就开始。”
当天晌午,砖窑改造正式动工。王铁柱带着十几个小伙子拆窑墙、砌风道,苏婉清组织妇女用芦苇编模具,再灌入黏土浆压实晾干。李慕白则守在窑边,亲自调配泥料。
第一批胚管出炉时已是傍晚。王铁柱扛着一根试压,往地上一摔——啪!裂了。
“我说不行吧?”有人嘀咕。
李慕白捡起碎片看了看:“温度不够,内应力没释放。再来。”
第二炉加了鼓风箱,烧足十二小时。这次取出的管道通体青灰,敲上去“当当”响。
王铁柱不信邪,骑着拖拉机直接从管子上碾过去。一圈回来,管子完好无损。
“我操!”他跳下车,“这玩意儿比水泥还硬?”
围观村民一片哗然。
李慕白却皱眉:“硬度够了,但抗压性还得测。”
当晚,样品送县里质检站。第二天中午,检测员骑着自行车冲进村口,手里挥着报告:“你们这管子……过欧盟认证了!耐腐蚀、承压强,数据全达标!”
全村轰动。
李慕白还没来得及高兴,第三批成品在运输途中突然断裂,客户当场退货。
他赶到现场,捡起碎管一看,脸色沉了下来。
“掺了石子。”他把断面举高,“看这颗粒,不是原生黏土。”
苏婉清气得直跺脚:“谁干的?这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李慕白没答,只让人把剩下的胚料全都摊开检查。果然,在一堆泥料里发现了混进去的碎石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