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热乎劲过去，王铁柱从镇上回来，脸色有点沉。
“咋了？邮局不给印？”
“印了，贴了。”王铁柱压低声音，“但我听见茶馆有人嚼舌根，说记者收了你三千块，稿子是编的。还说那照片是p的——你咬的西红柿，其实是从国营商店买的。”
李慕白眉毛一挑：“谁说的？”
“赵家冷库的老马，平时给皮夹克跑腿的。我录了音，还拍了他拿传单底单换钱的照片。钱上的编号，跟陈六账本对得上。”
李慕白沉默两秒，把录音机推过去：“把录音和证据，匿名寄一份给县纪检委。别写名字，别留地址，就夹在报纸里，塞进信箱。另外，把这张检测报告复印件，送到电视台生活频道，附上一句话——‘欢迎来拍，菜地、厨房、饭桌，随便看’。”
王铁柱乐了：“你这是要请媒体来吃饭？”
“不是吃饭。”李慕白摇头，“是请他们来当裁判。谁在说真话，谁在放屁，镜头底下，一清二楚。”
第二天一早，苏婉清带着文件包，骑车直奔省城。李慕白让她去找三家最硬气的菜铺——之前退得最狠，影响最大的。
第一家老板姓陈，是老支书当年救过命的。苏婉清进门没多话，把报纸和检测报告往柜台上一放：“陈叔，您卖一天，要是有顾客吃出问题，我李慕白提头来见。”
老板盯着报纸看了十分钟，忽然笑了：“你这丫头，胆子比男人还大。行，我信老支书，也信这白纸黑字。来，搬一筐进来，就卖今天。”
上午十点，黄金西红柿开售。两小时，售罄。
消息传开，第二家、第三家当天下午就打电话来，说要恢复供货，还得加量。
到了第三天，省城电视台真派了摄制组来，扛着摄像机进了菜地。记者蹲在田埂上，掰开一颗刚摘的西红柿，当场啃了一口。
“甜。”他抹了抹嘴，“比我媳妇做的糖醋里脊还带劲。”
片子当晚就播了，标题叫《一个菜农的较真》。镜头里，李慕白没说话，只是一筐筐搬菜，一户户送合同，一张张收订单。
播完不到两小时，合作社电话再次被打爆。
“我要入会！” “我们小区二十户联名，能不能统一配送？” “我是之前退订的，能补交违约金重新加入吗？”
王铁柱坐在门口登记，嗓子都喊哑了。最后干脆拿了个小黑板，写上当日订单总数，挂在门口。
第四天清晨，黑板上的数字变成了“312”。
李慕白起得早，蹲在院里刷录音机。苏婉清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走出来，放在他旁边的矮凳上。
“吃点吧。”她声音轻，“你还记得刚回来那会儿，蹲在村口啃冷馍，说最怕的不是穷，是没人信你。”
李慕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盯着手里的机器。
“现在有人信了。”他说。
苏婉清没接话，只是看着墙上那张任务条。六条红线静静交汇，像一张收拢的网。
她转身回屋，留下李慕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阳光慢慢爬上墙头，照在那张纸上。李慕白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带，确认它还在。
他站起身，把空碗放回厨房，顺手拎起一筐刚分拣好的蔬菜。
合作社门口，已经有三个人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