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李慕白拎着铁皮水壶往冷库走,壶底磕着水泥地,一声一声脆。他昨夜睡前还看了眼日程本,特级菜今天要送两百斤去百货,商超那边也催着补货,时间卡得比闹钟还准。
推开铁门,一股闷热扑面而来,像掀开了蒸笼盖。他眉头一跳,几步跨到温度计前,红柱子稳稳停在十二度。制冷机组没声,电源箱的门歪在一边,电线裸着,地上一摊水,混着泥脚印,从墙角一直延伸到外头荒路。
他蹲下,手指蹭了蹭地上的泥,湿的,昨夜的雨还没干透。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右脚外侧有个豁口——王大虎那双破胶鞋穿了三年,底子裂得像干河床,全村就他踩得出这路数。
李慕白没喊人,也没拍墙骂娘,反而站直了,绕着冷库走了一圈。墙根有道新刮痕,铁撬留下的,和他前天在赵老汉家借走那根尺寸对得上。他记得清楚,借的时候王大虎还在场,咧着嘴说“这玩意儿撬山药窖最顺手”。
他弯腰,在墙角捡起半截烟头,烟纸卷得松,牌子是大前门。村里能抽上这烟的,一只手数得过来,王大虎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有个怪癖——烟屁股总掐在三分之一处,说“省着点,一口是一口”。这半截烟,掐得一模一样。
他把烟头塞进裤兜,转身往村委走。路过晒谷场时,王铁柱正扛着空筐往回走,见了他立马放下,嗓门炸雷似的:“白哥!冷库咋回事?我刚瞅了一眼,白菜都蔫边了!”
“机器歇了。”李慕白说。
“谁干的?”
“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王铁柱撸起袖子,“我这就带人去王大虎家问话,他昨儿半夜鬼鬼祟祟往荒路走,赵老汉看见的!”
李慕白伸手拦住他,声音不高:“他没车,三轮是李富贵的。昨夜那车走后山,油味都飘到我家菜地了。”
王铁柱愣住:“你是说……李富贵花钱雇他动手?”
“脚印是王大虎的,烟是他抽的,可撬棍是从赵老汉那儿借的,三轮车是绿源的——这戏,得有人搭台。”李慕白眯眼看了看供销社方向,“现在去闹,他们嘴一撇,说我们栽赃,反倒打一耙。得等证据自己走上门。”
王铁柱急得直跺脚:“可菜要坏了!八百斤呢,全砸手里!”
“没全坏。”李慕白转身往冷库走,“根茎类还在低温区,叶菜里还能挑出三成。今天特级照送,一级转商超,统货做腌菜——分拣标准不降。”
王铁柱瞪眼:“你还送?”
“送。”李慕白拍了下他肩膀,“他们想看我们乱,我们偏不乱。菜送出去,钱进来了,人心才稳。”
他回冷库,拎出一筐土豆,表皮还挂着冷凝水,往地上一蹾,响声瓷实。又翻出几捆胡萝卜,颜色鲜亮,须子都没断。当着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面,他把菜一样样摆开:“看见没?没坏透。今天照常分拣,谁手快,谁多挣工分。”
人群嗡嗡议论起来。有人嘀咕:“可这冷库……是不是不吉利?”
李慕白头也不抬:“不吉利的是半夜撬电箱的人,不是铁皮房子。”
话音刚落,李富贵晃悠着走过来,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装模作样往冷库里瞅:“哎哟,这电耗得大,怕是机器老了?该修修。”
李慕白抬眼,笑了笑:“机器老不老,得看谁动手脚。”
李富贵脸皮抽了抽,干笑两声:“你这话说的,我好心来看看,倒像我来问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