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开始赞美祭司王的仁慈,不用让子民流血就能化解危机。
何维站在大厅中央,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冰冷。
那是一种比独自面对剑齿虎还要绝望的冰冷。
文明的诅咒。
这是一群真正的绵羊。
他们被安全感喂养得太肥了,以至于忘了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是弱肉强食。
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把身上的羊毛剪下来送给狼,狼就会变成素食动物,或者礼貌地转身离去。
阿难感觉到了何维身上散发出的恐怖低气压。
“维……”她轻轻拉了拉何维的衣角。
“闭嘴!”何维猛地甩开阿难的手,声音如同一声炸雷,让整个喧闹的大厅瞬间死寂。
他大步走到那个主张议和的贸易总长面前。
“契约?”
何维从老者的怀里粗暴地掏出一块雕刻精美的滑石印章。
“你觉得这块破石头在那些人眼里是什么?”
老者被何维的气势吓得结结巴巴:“这是信誉,是规则!”
啪!
何维将那枚印章狠狠摔在地上,红砖地面坚硬无比,滑石印章瞬间粉碎。
“这只是石头!”
何维指着那个谷物商人,又指着那个提议送女人的贵族。
“五百袋面粉?一百个女人?”
何维笑了,笑得狰狞而充满杀气。
“当他们骑着马、驾着车冲进来的时候。你的面粉是他们的,你的女人是他们的,连你那颗肥得流油的脑袋,也是他们的!”
“在刀剑面前,没有买卖,只有征服!”
“狼是不会和肉谈判的!”
何维的咆哮在圆顶大厅里回荡,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你虽然是苏基,是洁净者,但你太野蛮了!”贸易总长气得满脸通红,“我们摩亨佐·达罗立国五百年,靠的就是和气生财!我们从未打过仗,我们……”
“所以你们能活到今天简直就是个奇迹!”
何维转身看向祭司王。
“告诉我。你选择打,还是选择跪着死?”
何维直视着那双带着犹豫的眼睛。
祭司王坐在镶满绿松石的宝座上,手里的权杖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一群满脸期盼的贵族,又看着何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作为一个神权统治者,他本能地厌恶流血。
他的职责是维护城市的秩序与繁荣,而战争意味着失控。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认知里,从未有任何一个部落能拒绝摩亨佐·达罗拿出的惊天财富。
“来自东方的强者,伟大的苏基!”祭司王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疲惫,“你带来了干净的水,我很感激。但也许你不了解我们这片土地的规矩。”
“既然大家都认为可以谈谈……”
祭司王的话还没说完,何维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了下去。
失望。
彻底的失望。
“很好。”何维打断了他,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就按照你们的规矩办。”
他大步走到角落,一把拔起插在花坛里的黑铁三叉戟。
那黑色的金属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下,没有一丝反光。
“我只做我该做的。”
何维将三叉戟扛在肩上,那是他在华夏神洲早已养成的的霸道姿态。
“你们去准备黄金、面粉和女人,去搞你们的那套‘绵羊契约’。”
“我会带着那些相信手中的矛、而不是相信嘴皮子的人,守住西门。”
何维走到大厅门口,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众人。
“另外,阿难必须跟我走。她已经当过一次祭品了,绝不能再给那些野蛮人当第二次。”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喧哗与指责,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阿难看着父亲,又看着那个远去的黑色背影。
她想起了在红树林里,那个男人一戟钉死史前巨鳄的画面。
也想起了何维在恒河平原上一击打翻犀牛的瞬间。
那种力量,那种纯粹的、为了生存而爆发的力量,是这座红砖之城从未有过的东西。
“父王!”阿难最后叫了一声,然后决绝地提起裙摆,向着那个背影追了出去。
门外,摩亨佐·达罗的阳光依旧灿烂,红色的砖墙仿佛在烈日下燃烧。
但在何维的眼中,这些不是红砖。
这些将是一块块沾满血腥的墓碑。
两天后。
城外的地平线上,扬起了漫天的黄尘。
那是几千匹战马和数百辆青铜战车奔腾而起尘埃,它们遮蔽了太阳,让“死神”的阴影先一步笼罩在了这座只有商业与享乐的文明之城上空。
而在城门口,贸易总长带领着一支满载着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和美女的使团车队,正满怀信心地去迎接那些来自北方的“客人”。
他们手里拿着最精美的天平和契约板。
像极了一群以为是去赴宴,实际上是去受死的小丑。
何维站在西门临时搭建的街垒后,手里握着一块干硬的大麦饼,狠狠地咬了一口。
“看着吧,阿难。”
“记住这一幕。这将是你这一生中最昂贵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