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迷雾之江(1 / 2)

旗舰“开拓者号”的船头劈开浑黄的江水,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哗哗”声。

这是舰队驶离上海港的第七天,两岸已经看不到村庄,他们已经离开了文明的领地。

望不到尽头的滩涂与茂密的原始森林,犬牙交错地延伸至天际,除了偶尔惊起的飞鸟和林间传来的猿猴长啼,再无一丝人烟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腐烂植物混合的独特气息。

开拓者号的上层甲板,是这支舰队的大脑。

四个年轻的灵魂,被迫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共同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何辰正俯身在那张内河航线图上,眉头紧锁。

这张图大部分区域都是空白,只有靠近入海口的一段,潦草地标注着他祖父何维根据前世记忆勾勒出的大致轮廓。

何辰不时地蘸着墨水,在图上添上新的沙洲位置、水流方向或是支流入口。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每一个标注,都必须经过反复的观察与核对,不允许有丝毫的偏差。

对他而言,地图上的一分一毫,都关系到整个开拓团三百多人的生死。

船头最前端,余瑶正迎风而立。

江风吹拂着她束在脑后的长发,她微眯着眼,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隼,贪婪地扫视着两岸的一切。

她不在乎地图,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已经逝去的历史。

真正的机遇,隐藏在活生生的现实之中。

哪里的水鸟更多,意味着水下鱼群更丰沛。

哪里的植被颜色更深,说明土地更肥沃。

哪里的兽道更密集,代表着有稳定的水源。

她的脑中,正在绘制着另一幅完全不同的地图——一幅由财富、资源与潜在贸易伙伴组成的“机遇之图”。

何舟则如一尊沉默的铁塔,在士兵们的宿营区来回巡视。

他不需要地图,也不需要机遇,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破军”阔剑,以及跟随他的士兵。

他走到一名正在擦拭长矛的年轻士兵身旁,伸出布满厚茧的手指,在那锋利的矛尖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不够。”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回去,用细砂岩再磨半个时辰。”

那年轻士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立刻抱着长矛,奔向了船尾的磨刀石。

何舟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深知,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江面上,任何一丝松懈,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而在甲板的另一角,高平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一套谁也看不懂的古怪玩意儿。

那是一个由几个竹筒、细麻布滤网和几片打磨光滑的蚌壳组成的简陋装置。

他用一根细绳将一个小木桶吊入江中,小心翼翼地取上一桶水,然后倒入他的“便携式水质检测模块”。

浑黄的江水经过层层过滤,最终在最底层的蚌壳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沉淀物。

他用指尖捻起一点沉淀物,放在舌尖上尝了尝,又闻了闻,随即在随身的竹浆纸上飞快地记录下一串数字和符号。

“含沙量增加百分之三,盐度降低至千分之二,水体富养,有大型支流汇入的迹象。”他喃喃自语,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数据世界里。

傍晚,江面上起了薄雾,旗舰的指挥舱内,第一次联合指挥部会议,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召开。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确定舰队下一个,也是第一个登陆补给点。

“根据预定计划以及这七天的航行记录,”何辰首先发言,他指着海图上一个用红圈标注出的巨大沙洲,“b-3号沙洲,将是我们最理想的停靠点。它位于主航道中央,面积广阔,地势平坦,无高大植被遮挡,视野极佳。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建立起最有效的防御圈,任何来自水上或岸上的威胁,都无法悄无声息地靠近。”

“安全,是开拓的第一准则。”

他阐述完毕,坐回原位,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个方案,是他经过了无数次推演和计算后得出的最优解,没有任何破绽。

“我反对。”余瑶的声音清脆而坚决,瞬间打破了何辰营造出的“逻辑闭环”。

“何辰,我们是来开拓的,不是来度假的。b-3沙洲除了安全,还有什么?沙子?还是一览无余的寂寞?”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指向了沙洲旁侧,一条不起眼的支流入口。

“今天下午,我观察到至少五个白鹭鸟群从这条支流飞出。白鹭逐鱼而居,大量的鱼群,意味着这条支流的水系生态极其健康。更重要的是,”她加重了语气,“鱼群密集的地方,大概率会有人类部落存在!”

“与一个未知的原始部落进行第一次接触,难道不比我们躲在一个光秃秃的沙洲上数沙子更有价值吗?只要我们能用一袋盐换回他们的一船鱼干,就足以证明我方案的正确性!这才是开拓!”

何辰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余瑶联络官,你的方案充满了臆测和风险。第一,你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里有部落。第二,就算有,你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友善的。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任何支流都意味着未知的航道、水深和暗礁。我们不能拿七百多名开拓者的生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开拓本身就是一场豪赌!”余瑶寸步不让,“如果一切都万无一失,那我们待在上海港就好了!祖父当年若是事事追求万全,恐怕连铜都城的城墙都摸不到!”

“够了!”何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怒意,“不要用祖父的功绩来为你的冒进辩护!时代不同了,我们的责任远比祖父当年要多得多!我们输不起!”

两人针锋相对,舱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咳咳,”一直埋头计算的高平,在这时弱弱地举起了手,“两位,我刚刚根据下午的水文数据,对支流入口的水下地形做了一个初步的风险评估。”

高平有些紧张地扶了扶自己的羊皮纸卷,念道:“基于水流速度、回旋和沉淀物分析,该支流入口存在大型暗礁或浅滩的概率,约为百分之十七。”

“听见了吗?余瑶!”何辰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百分之十七的触礁风险!你还坚持吗?”

余瑶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依旧嘴硬道:“百分之十七的风险,去博取打开局面的巨大收益,这笔买卖,划算!”

“荒谬!”

眼看两人又要争吵起来,一直沉默的何舟,终于发话了。

“都闭嘴。”

“在我看来,停在哪都一样。”他擦拭着“破军”阔剑的剑身,头也不抬地说道,“只要我的士兵在,就没有不安全的地方。你们尽快商量出个结果,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有争吵的力气,不如去甲板上多做些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