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刺破薄雾,将巴拉望岛的海湾染成一片金色。
昨夜狂欢的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几缕青烟。
每一个登陆休整的船员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饱餐战饭后的满足和焕然一新的精神。
“起锚!升帆!”
随着何维一声令下,归龙号再次起航。
它告别了这个天堂般的补给点,向着东北方向,驶入了一片更加壮丽、也更加复杂的海域。
苏禄海。
当归龙号彻底进入这片群岛密布的水域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不再是婆罗洲或者巴拉望那样连成一片的巨大陆地,而是由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绿色岛屿,共同构成的一条无边无际的海上走廊。
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层次感。
靠近岛屿的浅滩,是清澈见底的绿松石色。
稍远一些,则是温润的翡翠绿。
而航道中央的深水区,又恢复成了深邃的宝石蓝。
归龙号就航行在这条由翡翠和蓝宝石铺就的走廊中央,两岸是连绵不绝的、如同绿色山脉般的岛屿。
海豚在船首追逐嬉戏,巨大的海龟慢悠悠地浮上水面换气,甚至能看到远处的岛屿上空,有成群的海鸟在盘旋。
“太美了,这简直就是神明居住的地方!”
甲板上,一个年轻的开拓者家眷,来自达雅克族的姑娘,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她的丈夫,一名年轻的船员,骄傲地搂着她的肩膀:“这算什么,等回了上海港,我带你看更壮观的长江!”
船上的气氛轻松而又惬意。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风平浪静的“翡翠走廊”中,何维的表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他将陈启和十名专门挑选出来的、在数学和天文学上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全部召集到了指挥台前。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归龙号的‘移动测绘组’。”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将我们走过的每一寸海域,都变成精确的、可以传承下去的海图!”
他展开一张空白的竹浆纸海图,上面只画着婆罗洲和巴拉望的大致轮廓。
“看到这片空白了吗?”何维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苏禄海的区域,“在别人眼里,这里是美景,但在我们眼里,这里必须标注航线、水深、暗礁和洋流!”
“你们现在所做的每一笔记载,画下的每一个符号,在未来,都可能拯救成百上千艘船,关系到无数人的性命!它比黄金更宝贵,比土地更重要!明白吗?”
“明白!”陈启和十名测绘员齐声应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肃穆与激动。
一场移动式的海图测绘工程,就此拉开序幕。
白天的甲板,成了一个紧张而又高效的露天课堂。
两名测绘员一组,手持何维设计的简易方位盘,每隔一刻钟,就要对航道两侧的关键岛屿或山峰,进行交叉定位,确定船只的大致坐标。
“报告!左舷三五度,岛屿最高峰,距离估测八里!”
“记录!”
另有两人负责船尾的测深索。
他们将系着沉重铁块的绳索放入水中,通过感受绳索触底的瞬间,来判断航道的深度。
“深度三十七米!海底,沙质!”
“记录!”
何维就像一个最严厉的导师,来回踱步,监督着每一个环节。
“罗盘读数要水平!你的眼睛跟罗盘持平了吗?”
“记录水深的时候,要同时记录当时的潮汐和洋流方向!不然数据就是废的!”
“你的手抖什么!这点风浪都站不稳,怎么征服大洋!”
他的要求苛刻到了极致,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会招来毫不留情的训斥。
陈启作为总负责人,压力最大。
他不仅要自己动手操作,还要复核所有人的数据,确保没有低级错误。
几天下来,这位沉稳的工程师眼眶深陷,布满了血丝,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他正在将自己过去建造房屋、开凿运河的那些具象的工程学知识,与眼前这种测量天地、经纬星辰的抽象科学,艰难地融合在一起。
夜幕降临,甲板上的工作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进入了最关键的环节。
璀璨的南十字星座和熟悉的北斗七星,成了他们最好的坐标。
何维拿出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牵星板。
这是一套由十二块大小不一的柚木板和一根观测主板组成的简单工具。
“看好了,”何维亲自做示范,他单眼对准主板的一端,另一端对准海平线,然后不断地更换木板,直到木板的上下边缘,正好卡住海平线与北极星。
“七号板,两指半。这就是我们此刻的纬度。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