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婆罗洲雨林腹地的第十天,探险小队的感觉如同隔世。
南洋城那规整的街道、坚固的城墙、喧闹的集市,似乎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记忆。
探险队正行走在一片被大自然绝对统治的原始国度。
高达七八十米的龙脑香树,如同撑起天空的巨柱。
它们的树冠在云层之下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华盖,将绝大部分阳光都阻隔在外。
只有偶尔几缕金色的光束,像探照灯一样穿透林冠的缝隙,在铺满厚厚腐殖质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粘稠而湿热,带着浓郁的草木腐烂与泥土发酵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一团浸满水汽的温热棉花吸入肺里。
四面八方都是昆虫与蛙类的鸣叫,汇成嘈杂而又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在这片壮美与危险并存的土地上,何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手中拿着一把优质青铜打造的开山刀,每一步都踏得极为稳健,在原始雨林中,为探险队蹚出一条路。
在他身后,江骨的身影如同鬼魅。
这位出身柳江部落的顶尖猎手,此刻已经彻底回归了他的主场。
他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脚掌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如同狸猫般轻盈。
他的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林间最细微的声响。
他的鼻子轻轻翕动,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讯息。
在队伍两侧,吕宋手中紧握着上好弦的雨林手弩,锐利的目光时刻警惕着侧翼任何可能的突袭。
他沉默寡言,却是队伍中可靠的侧翼护卫。
陈启走在中间,他一手拿着防水的地图卷轴,一手拿着炭笔。
不断地记录着地形的起伏、地貌的特征以及队伍行进的方位。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神情却无比专注,仿佛正在绘制一幅通往新世界的地图。
木青则是这支硬核探险队中一抹柔和靓丽的色彩。
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与学者般的严谨。
“停一下!”她忽然轻声说道。
所有人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她示意的方向。
只见在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叶下,趴着一只颜色鲜艳得如同宝石般的蛙类。
它通体湛蓝,背上点缀着不规则的黑色斑点,在昏暗的林下显得格外妖冶。
“箭毒蛙,”木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它的皮肤分泌物含有剧毒,是本地土着制作毒箭的原料之一。”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箱中取出一对特制的、用细竹管制作的长柄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蛙的背上刮取了少许粘液,将其封存在一个小小的竹筒里。
“它的毒素虽然致命,但如果掌握好剂量,或许能成为一种强效的麻醉剂。”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兴奋的光芒。
何维微笑着看着她。
这就是带她出来的意义。
对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而言,眼前这只箭毒蛙,是一只必须远离的毒物。
但在木青眼中,它却是一个蕴含着无穷奥秘的医学宝藏。
队伍继续前行。
江骨忽然停下脚步,俯下身,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他伸出手指,指向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做了一个野兽的口型,然后又摇了摇手。
何维仔细观察那草丛中潜伏的古怪动物,轻松地说道:“只是一只马来貘,一种大型食草动物,性格温顺,不用紧张。”
吕宋紧绷的肩膀这才稍稍放松。
黄昏时分,队伍在一处靠近溪流的平地上扎下营地。
就在江骨前往溪边取水时,他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凝固在了原地。
他缓缓蹲下身,目光死死地盯着溪边一块湿润的泥地。
那里,有一个并不起眼的痕迹。
一截被人为折断的树枝,断口还很新鲜。
旁边,还有几片被踩倒的植物叶片。
“有发现?”何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江骨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指了指那处痕迹。
何维走上前,仔细观察了片刻,眉头微挑。
“不是我们的人,”他沉声说道,“脚印很小,没有穿鞋。折断树枝的手法,不是为了开路,更像是在做某种记号。”
这意味着,在这片看似杳无人迹的雨林深处,还生活着另一群人类。
“所有人,保持警惕。”何维下达了指令。
当晚,营地的防卫等级被提到了最高。
篝火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吕宋和江骨轮流守夜,何维也几乎一夜未眠。
然而,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队伍在江骨的带领下,开始循着那些零星的痕迹,小心翼翼地追踪下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拨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小小的林间空地上,残留着一个废弃的临时营地。
说它是营地,都有些勉强。
那只是几个用巨大的树叶和藤蔓搭建起来的、极其简陋的窝棚,只能勉强遮挡风雨。
中央的火塘早已冰冷,只剩下一点被雨水冲刷过的灰烬。
地上散落着一些啃食过的野果果核,以及处理动物后剩下的碎骨。
整个营地,看不到任何一件陶器、任何一件金属工具,甚至连像样的石器都很少。
“他们刚离开不久,最多不超过两天。”江骨做出判断。
陈启皱着眉,在营地里走了一圈,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也太原始了。尼亚人虽然住在洞里,但至少已经懂得大规模使用石器,甚至有了壁画。这些人,他们简直太……”
陈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他们是这片雨林真正的孩子。”何维轻声说道,他的眼中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看待文明活化石的目光。
何维知道,他们遇上的是谁了,他在纪录片中看过。
那是婆罗洲的本南人,一群真正的“雨林流浪者”。
他们没有定居点,一生都在雨林中迁徙,从不耕种,只依靠采集和狩猎为生。
他们不储存食物,也几乎没有私有财产的概念,是马来群岛上最后一批维持着最纯粹的、旧石器时代生活方式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