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雨林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被一层清凉的薄雾所笼罩。
曙光营地的临时营区里，篝火燃得正旺，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黑暗，也映照着一张张兴奋而又疲惫的脸。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进行。
巨蛇的肉，经过清洗消毒，再进行反复的炙烤，成为了宴会的主菜。
对石器时代的部落而言，这样体型巨大的猎物，本身就是神灵恩赐的象征。
更何况，这还是那条曾经带给他们无尽恐惧的“地底之影”。
吃掉它，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
更是一种原始而又神圣的仪式——将恐惧吞噬入腹，化为自身的力量。
每一名尼亚人，都分到了一块精心消毒和炙烤的蛇肉。
蛇肉上撒了雪白的精盐。
尼亚人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小口地咀嚼着，感受着那粗糙而又充满力量的肉质在舌尖融化。
仿佛吃下的不是食物，而是某种精神图腾。
与尼亚人的拘谨和敬畏不同，曙光营地的队员们则彻底放开了。
李虎光着膀子，胸口挂着一串用蛇牙穿成的项链，正手舞足蹈地向队员们吹嘘着他们在洞穴深处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他的口才并不好，翻来覆去就是“何维大人一刀”、“那畜生真他娘的大”、“差点就回不来了”这几句。
但配合着他那夸张的动作和劫后余生的兴奋劲儿，依旧引得众人阵阵惊呼和喝彩。
吕宋和陈岩在一旁不断地补充着细节，说到惊险之处，更是让那些没能参与行动的队员们扼腕叹息，捶胸顿足。
骨，则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他不再抱着那根代表着痛苦回忆的兽骨。
而是用一块磨刀石，一遍又一遍地、无比珍视地打磨着那柄何维暂时借给他的青铜匕首。
他身上的疯癫气质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岩石般的坚毅。
木青没有参与他们的喧闹。
她正在一个单独的帐篷里，继续为何维处理伤口。
帐篷内，一盏防风油灯提供了明亮而又稳定的光线。
何维赤裸着上身，露出了那具如同雕塑般完美，却又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旧伤痕的躯体。
木青正低着头，用一根磨得极细的骨针和处理过的兽筋，为他缝合着后背上一道最深的伤口。
她的动作轻柔而又精准，每一针落下，都像是最精准的外科手术。
帐篷里很安静，只有兽筋穿透皮肉时发出的轻微“嘶啦”声。
“你的缝合技术，越来越好了。”何维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比很多现代的实习医生都要强。”
木青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道：“你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像人了。这么深的伤口，换做是李虎，至少要流血昏迷。你却只是流了点血。”
她的语气里，没有惊奇。
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疏离和担忧。
她见证了何维太多的“非人”之处。
不老的容颜，超越极限的力量。
这一切，都在不断地提醒着她。
眼前这个男人，与他们这些终将老去、会因伤病而死的凡人，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是神，而她是人。
人与神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何维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嘶……”他故意吸了口凉气，“轻点，神也是会疼的。”
木青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紧绷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她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放得更轻柔了一些。
伤口处理完毕，木青打上最后一个结，用草药混合兽油制成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亚麻布仔细地包扎好。
“好了。”她收拾着药箱，“半个月内，不要再有剧烈的战斗。”
何维穿上衣服，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清凉。
“辛苦了。”他看着木青，“我的首席医师，兼首席科学家。”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木青将目光投向了帐篷角落里那个用藤蔓和软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那里，放着何维在洞穴中最重要的收获——月光石。
“你说的，那个能看见很小东西的‘放大镜’，”她的眼中闪烁着对未知的好奇和渴望，“真的能做出来吗？”
“当然。”何维笑了笑，“那会是一个开始。一个能让你，也让我们所有人，看到一个全新微观世界。”
……
第二天清晨，狂欢后的营地，在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中苏醒。
所有的队员，包括宿醉未醒的李虎，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集结。
他们的对面，七百多名尼亚人也早已在老巫师的组织下，整齐地站立着，等待着他们新神的指令。
何维走上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他的身后，是木青、李虎、陈岩等核心成员。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一边是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眼神锐利如刀锋的“自己人”。
另一边，是衣不蔽体、手持简陋石器、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茫然的“新信徒”。
两个文明程度截然不同的群体，就这么突兀而又和谐地站在一起。
何维知道，融合这两个群体，让后者跟上自己的步伐，将是他接下来面临的最大挑战。
“陈岩。”何维开口。
“在！”
“清点我们的战利品，以及这几天的消耗。”
“是！”
陈岩上前一步，展开了一卷用兽皮制作的简易记录册，大声地汇报起来。
他的声音清晰而又洪亮，回荡在山谷间。
“报告大人！姆鲁山洞穴探索，我方参战五人，重伤一人，轻伤四人，无阵亡！消耗手弩箭矢四十七支，灯油三皮囊，绳索五十米，抓钩一个……”
这些数据，曙光营地的队员们听得明白。
他们知道，一场如此艰难的洞穴探险能取得零阵亡的战绩，简直就是奇迹，这让他们看向何维的眼神更加崇敬。
但尼亚人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