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呼啸,撕扯着“飞鱼号”的风帆,发出阵阵呜咽。
何维站在船舵前,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上游的方向。
他亲手操纵着这艘快船,在宽阔的江面上劈波斩浪,将航行的速度压榨到了极限。
同船的水手们,都被他身上那股沉默而又狂暴的气息所震慑,大气都不敢出。
余涛几次想上前劝他休息片刻,但一看到他那张如同雕塑般、写满了焦灼与痛苦的侧脸,便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第七天的黄昏,当铜都城那熟悉的、巍峨的轮廓,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时,何维那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他回来了。
这座由他亲手规划、亲手督造的城市,依旧繁华、雄伟,充满了生机。
码头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高大的城墙上,“磐石卫队”的士兵们身着青铜甲胄,威风凛凛。
但何维的眼中,看不到这一切。
他的目光穿透了所有繁华的表象,只聚焦在城市中心,那座他再熟悉不过的青砖灰瓦院落。
那里是他的家。
那里有他亏欠的亲人。
船还未完全靠岸,何维便纵身一跃,从甲板上跳到码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将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甚至没有理会闻讯赶来的长子何山,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你母亲在哪里?”
“在后院晒太阳。”何山看着父亲那憔悴不堪、如同从地狱里归来的模样,心中一酸,连忙在前面引路。
何维穿过那些他亲手规划的石板街道。
街道两旁的民众看到他,都纷纷停下脚步,带着敬畏与惊喜的神情,向他躬身行礼。
“何维大人回来了!”
他却恍若未闻。
他眼中铜都城的景象,仿佛又在飞速地倒流。
崭新的店铺变成了最初的木屋,平整的石板路变回了泥泞的土路……
时光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逆流,最终定格在了几十年前,他带着一个瘦弱的少女,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那瘦弱的少女好奇地问他:“我们真的能在这里,建起一座像你说的那样,有高高的房子,有干净街道的城市吗?”
他说:“能。”
当何维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午后的阳光,正暖暖地洒在院子里。
何维的脚步凝固了。
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一张用藤条编织的躺椅上,静静地坐着一个老妇人。
她身上盖着一张柔软的兽皮毯子,整个人都陷在椅子里,显得那么虚弱无力。
她的呼吸很轻,很慢,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何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无法将眼前这个衰老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充满了生命力,笑起来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阿雅,联系在一起。
岁月这把无情的刻刀,仿佛在最近几年间陡然加速,猝不及防地在她身上留下了残酷的痕迹。
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老妇人缓缓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的、被岁月蒙上了一层翳的眼睛。
她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许久,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困惑,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