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什么病,何月也说不清楚。”余涛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详细地描述着,“从去年冬天开始,岳母的身体就时好时坏,总是咳嗽,也吃不下东西。到了今年开春,就更差了。记忆也变得很模糊,有时候连大哥何山都不认得了,只是整天念叨着您的名字。”
“半个月前,”余涛的声音更低了,“她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全靠何月配的汤药吊着一口气。”
“阿月说,岳母这几天,连汤药都喝不进去了,只是偶尔清醒的时候,会一直看着门外,好像在等您回来。”
余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一刀一刀地剜着何维的心。
几十年前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
他仿佛又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在充满了血腥与蛮荒气息的森林里,那个被当作诱饵、蜷缩在陷阱里、眼神充满了恐惧与无助的十一岁女孩。
看到了那个在骸骨部落的围攻下,那个骑着一匹普氏野马,勇敢地为他引来狼群与马队的少女。
看到了那个在铜都城初建时,那个笨拙地、一笔一划地跟着他学习汉字,与他一起规划着城市未来的阿雅。
看到了那个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管理着一个庞杂的大家庭,用她短暂却温暖的一生,陪伴着他走过了百年风雨的爱人。
她是何维来到这个时代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类。
是他在无尽的孤独中,忽然出现的一束光。
现在,这束光,即将熄灭。
一种被时间活生生撕裂的痛苦,瞬间攫住了何维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老师……”
林沐和木青看到何维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和他那双充满了无尽痛苦的眼睛,都被吓住了。
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何维。
那不是领袖,不是神明。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她们能够读懂的、属于凡人的、最纯粹的悲伤。
何维眼中的星辰大海,在这一刻,被他眼眶中的泪水淹没。
他猛地转过身,抓住林沐和木青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两个女孩都感到了疼痛。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狂风撕裂的帆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上海港,”他死死地盯着她们,“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一把推开她们,拉着同样被惊呆的余涛,用最快的速度,向山下冲去。
他甚至来不及去拿那张他绘制了数年的星图,来不及和任何人告别。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家。
他要回家。
他要回到阿雅的身边。
林沐和木青呆呆地站在山顶,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踉踉跄跄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上。
在这一刻,何维所有的神性都褪去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妻子,无助而又恐慌的丈夫。
当天午后。
余涛来时乘坐的那艘、联盟中速度最快的“飞鱼号”快船,匆匆地升起了风帆。
何维亲自站在船舵旁,他抢过了舵手的位置,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亲自驾驶着这艘船,冲向了那片连接着生与死的长江。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着那个承载了他几十年记忆的故土——铜都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