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股往日里令人皱眉的气味,此刻却成了最能安抚人心的味道。
它意味着食物,意味着蛋白质,意味着油水。
男人们将鱼肉分割、腌制。
而女人们和孩子们,则负责处理那些剩下的鱼头、鱼骨和内脏。
这些东西,没有被丢弃。
它们被集中到一个巨大的发酵坑里,木青的学生们,按照何维的指示,在里面加入了特定的草木灰和菌种,加速其分解。
腥臭的鱼下水,将在这里,转化为能滋养蘑菇的“海洋肥料”。
……
播种的那一天,是一个阴天。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人们高涨的热情。
第一批经过高温消毒的、还带着温热湿气的培养基,被迅速地运进了那些刚刚挖掘好的、巨大而黑暗的“地窨子”里。
木青亲自提着第一罐乳白色的液体菌种,走进了其中一个最深的地窨子。
何维、林沐、以及所有的司长都跟在她的身后,他们举着火把,脸上带着紧张而又期待的神情。
地窨子里黑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被蒸煮过的、秸秆与木屑混合的奇特气味。
一排排半米多高的“军床”,整齐地排列着,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木青走到第一个菌床前,深吸一口气。
她打开陶罐的封口,将那乳白色的液体,如同浇灌希望的甘霖般,均匀地泼洒在了深褐色的培养基上。
液体迅速地渗透下去,仿佛瞬间就被这片渴望生命的“大地”所吸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见证着这历史性的一刻。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何维说道。
走出地窨子,重见天日。
何维叫住了正准备去下一处播种的木青。
“等等。”他指着远处那个正在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发酵坑,“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他带着木青走到发酵坑边,看着那些正在被菌种分解的鱼下水。
”这些东西,养料太足了。直接混入培养基,可能会烧死娇嫩的菌丝。”何维说,“但是,我们可以用它,喂养另一种东西。”
“另一种东西?”木青不解。
何维神秘地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在潮湿的泥土里,画出了一个肥胖的、一节一节的、正在蠕动的生物的形状。
“蚯蚓。”他说,“把这些鱼杂,混在泥土里,养殖大量的蚯蚓。蚯蚓吃下这些东西,排出的粪便,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最温和,也最顶级的肥料。”
他又指着那些养殖蚯蚓的土坑,“等我们的粮食危机过去,这些蚯蚓就是最高蛋白的饲料,可以用来养鸡、养鸭。这叫生态循环。”
木青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幅简单的蚯蚓图,又看了看何维。
她的心中,再次被一种巨大的震撼所淹没。
在老师的眼中,似乎不存在“废物”。
城市里最污秽的厨余,海里最腥臭的鱼杂,甚至连土里最卑微的蚯蚓,都能被他巧妙地组合起来,变成循环往复的巨大生态系统。
……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上海港的所有人来说,既是煎熬,又是充满了希望的等待。
十天。
何维给出的期限,是十天。
每一天,李虎都会和他母亲,去自家的地窖里看上好几次。
那里面,也堆放着一小堆接种了液体菌种的培养基。
第一天,没有变化。
第三天,依旧没有变化。
第五天,当李虎再次举着油灯走进地窖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到,在深褐色的培养基表面,一层如同霜雪般洁白的、毛茸茸的菌丝,已经蔓延开来,像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地毯!
菌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