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的脚步停在议事厅外的高地上。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下方那片喧嚣而焦虑的城市之上。
往日里,这个时刻的上海港充满了劳作归来的轻松与活力。
而此刻,空气中只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和焦躁。
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屋顶,落在几个主要的供水点。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凝固的河流,从供水点一直蜿至街道的尽头。
每一个人的身旁,都摆着陶罐、木桶,所有能盛水的容器。
没有人喧哗,但那份静默,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心悸。
这是对一座城市最致命的威胁。
不是敌人,不是猛兽,而是水源的枯竭。
何维知道,上海港看似繁荣的表象之下,最脆弱的那根弦,被绷断了。
七千人的人口规模,远远超出了那条单一“竹龙”的供应极限。
林沐发明的“二次结睛法”,只是在错误的时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提前引爆了这场早已注定的危机。
他的身后,林沐、陈岩、王波、张武等人紧紧跟随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老师,”林沐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霜盐车间,我已经下令停止取水了。”
何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够。这只是杯水车薪。”
他转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传我命令,召集所有部门负责人,一刻钟后,议事厅开会。”
……
议事厅内,烛火通明,气氛却冰冷得如同寒冬。
何维站在地图前,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上海港的每一个区域,以及那条如生命线般从远山延伸而来的“竹龙”管道。
“情况,张武已经向各位通报了。”何维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我只强调三点。第一,我们的单一水源已经崩溃。第二,我们的储备淡水,撑不过三天。第三,七千人的城市一旦缺水,其后果不是混乱,而是毁灭。”
冰冷的现实,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老师,我们该怎么办?”陈岩第一个开口,他是竹龙的设计者,此刻感到的压力最大。
“节流,开源。”何维伸出两根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
他下达了第一套短期应急预案。
“张武,你立刻去向民众宣布:上海港从现在起,进入‘枯水紧急状态’!”何维的声音斩钉截铁,“公开向所有民众说明危机,是消除恐慌的第一步。”
“立刻实施最严格的‘分级供水配给制’。所有建筑工程、制陶、洗涤等非生命必需的工业用水,全部停止!”
“供水点由海岸卫队接管,实行凭票配给。一级供应,医院、病患、孕妇和婴幼儿,保证最洁净的淡水;二级供应,核心工程与管理人员;三级供应,普通市民,按人头发放木制‘水票’,定量领取。这个标准,要以‘能活下去’为底线,而不是‘够用’。”
“设立公共盥洗区,强制回收所有生活废水。这些水经过沉淀后,用于冲刷和消防。一滴水,都不能浪费。”
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命令,立即得到严格执行,将所有失控的用水需求强行勒紧。
但所有人都知道,节流只能续命,不能救命。
真正的希望,在于“开源”。
何维的目光转向了另外几人。
“节流,是为了争取时间。现在,我谈谈如何找水。”
他的手,在地图上一至三公里的范围内,画了一个巨大的圈。
“陈岩,从现在起,你的地质勘探队全体动员。我不要你再单点寻找,我要你对这个区域,进行地毯式勘探。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所有可能的浅层地下水富集区!”
“老师,就算找到了,一口口地挖,也来不及啊!”陈岩急道。
“那就一百口井一起挖!”何维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魄力,“我会让工坊把所有能用的青铜,都给你打造成标准化的钻头和工具。你组织起所有有经验的工匠,分成五十支,不,一百支钻井队,我要在半个月内,看到上海港遍地是井!我不管单井出水量有多少,我要用数量,淹没这场危机!”
“百井齐掘”,这个疯狂的计划让陈岩的呼吸都为之一滞,但随即眼中燃起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