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深意？深意就是又要往水里扔钱了呗！”皮货商人撇撇嘴，“这滩盐的生意谁爱做谁做去，反正我们是不碰的。我还巴不得那个大人把钱都砸在这上面，这样就不会来管我们别的生意了。”
商人们议论纷纷，最终得出的结论惊人地一致：那位无所不能的何维大人，又要做一件赔本贴钱的蠢事了。
他们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都在看笑话，等着看这位新成立的“盐务司”，如何在几个月后因为巨额亏空而灰溜溜地解散。
外界的风言风语，丝毫没有影响到何维的部署。
傍晚，当众人散去，林沐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她走到何维面前，脸上带着窘迫和懊恼，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本用竹浆纸装订、她亲手抄写的《收支原理》，翻到第一章，然后又拿出了一个火绒包。
“老师，我输了。”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愿赌服输。”
说着，她就要点燃火绒，去烧那本书。
“等一下。”何维按住了她的手。
何维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沐只觉得一股热流从手腕瞬间传遍全身，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又舍不得那份短暂的温暖。
“嗯？”她抬起头，正好撞上何维深邃的目光，那目光平静如海，却仿佛能洞察一切。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看向远方。
何维从她手中拿过那本书，翻看着上面娟秀而严谨的字迹和图表，微笑道：“书上写的没有错。支出大于收入，财政迟早会崩溃，这是规律。”
“可是您创造了奇迹！”林沐红着脸道。
“我没有违背规律。”何维指着远处那片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滩涂，“我只是发现了另一项‘收入’。当这个收入大到可以覆盖我们所有的支出，甚至还有巨额盈余时，我们现在所有的‘超前投入’，就都变成了最划算的投资。”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何维坚毅的侧脸，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林沐的心湖，泛起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涟漪。
这一刻，在她眼中的何维，不再仅仅是传授知识的老师，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领袖。
他是一个真正的创造者，一个能将常人眼中的废土，点化为黄金的奇迹之人。
他身上那种超脱于时代的智慧，那种面对困境时的从容与自信，对她这样一位崇拜知识与理性的工程师来说，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何维将书还给林沐，认真地说道：“把这本书收好。上海港的财政，未来还要靠你。你今天，上了最重要的一课。作为城市的管理者，眼睛不能只盯着账本上的存量，更要学会去发现和创造账本之外的增量。”
林沐握着那本书，书页上似乎还残留着何维的余温。
她将书紧紧地抱在胸前，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她看着何维，看着远处那片即将诞生奇迹的滩涂，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一场由精制海盐引发的财富风暴，即将在上海港的滩涂上形成。
而她，将是这场风暴的亲历者与记录者。
只是在这场宏大的变革之中，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在她的心里悄然萌发，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