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拿起一块巴掌大的、中空的木盒,将其放入沙盘那道代表坞口的沟槽里,木盒稳稳地卡在其中。
“看这里,”他指着木盒,开始了他颠覆性的讲解,“这就是我们的闸门。这是一个巨大的、中空的、可以漂浮在水上的巨型木制箱体。”
“它的内部,被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舱室。当我们需要关闭船坞时,我们就把这个巨大的‘沉箱’,用船牵引到坞口,然后,打开它底部的阀门,让海水灌满它内部的所有舱室。巨大的重量,会让它稳稳地下沉在坞口的基座上,就像漏水的船那样。水的巨大压力,会让它与坞墙的接触面,贴合得更紧,更严密!”
“而当我们需要开启船坞时,”何维的语调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指向远处用于排干沼泽的龙骨水车模型,“我们就用马力驱动的龙骨水车,一个接一个地将它内部各独立舱室的海水,全部抽干!当它重新变空,巨大的浮力就会让它自己从基座上浮起来!到那时,我们只需用几艘小船,就能轻易地将这个庞然大物从坞口拖走!”
一番话说完,议事棚内鸦雀无声。
所有工程师和工匠,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呆地看着沙盘,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何维那番话。
用海水来使之下沉,用浮力使之上浮。
闸门自己不动,动的是它里面的水。
这个构想,彻底跳出了“门”和“栓”的思维框架,完美地解决了那个看似无解的矛盾!
“神……神迹……”一名老工匠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不,这不是神迹。”林沐第一个从震撼中反应过来,她的双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几乎是扑到了那张巨大的设计图纸前,“这是科学!这是结构学和浮力学的完美结合!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压抑了数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整个议事棚,被一种技术突破带来的狂热氛围所点燃。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沐带领的“工建司”,再次进入了不眠不休的设计阶段。
他们的目标,就是将何维那个天才的构想,转化为一张张可以被制造出来的图纸。
“沉箱”的结构它必须足够坚固,以承受海水的巨大压力和自身的重量。
林沐最终敲定的,是一种“蜂巢式龙骨”的内部结构。
他们将用联盟能找到的、最坚韧的硬木,制作成一根根巨大的“工”字形梁,在沉箱内部纵横交错,组成一个如同蜂巢般的、拥有无数个稳定三角结构的立体骨架。
而骨架的关键节点,则全部使用青铜铸件进行连接加固。
为了保证沉箱表面的绝对防水,林沐设计了双层船壳。
内层用厚重的松木板拼接,外层则用更耐腐蚀的柚木。
两层船板之间,用一种特殊的填充物,填得严严实实。
这种填充物,也是何维亲手改良的配方。
将大量的亚麻絮、碾碎的芦苇纤维,与粘稠的海漆和加热融化的鱼油,按照精确的比例,混合搅拌成一种黑色的膏状物。
工匠们将这种“海漆麻膏”,趁热填充进双层船板的夹层之中,当它冷却凝固后,就会形成一层兼具韧性与防水性的完美保护层。
为了让沉箱在下沉后,能与船坞基座完美贴合。
林沐在坞口底部的基座上,设计了一道巨大的、贯穿整个坞口的“V”形凹槽。
而在“沉箱”的底部,也对应地制作了一个凸起的“V”形龙骨。
当沉箱下沉时,它底部的V形龙骨,就会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基座的V形凹槽之中。
从外部涌来的海水压力越大,这种V形结构之间的挤压就越紧密,从而实现了一种巧妙的“自锁死”密封。
所有的设计,都趋于完美。
一个月后,在岬角那片平坦的礁石地上,数不清的硬木,被马车从森林深处运来。
新建的熔炉里,炉火熊熊,工匠们正在日夜不停地铸造着那些形状各异的青铜构件。
一口口巨大的陶锅里,正在熬煮着气味刺鼻的“海漆麻膏”。
上千名工匠和开拓者,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开始建造这座可以移动的“浮动沉箱”。
他们知道,浮动沉箱建成之日,就是铜都联盟征服海洋的开端。
浮动沉箱闸门的每一次起落,都将重新定义上海港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