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老师……什么都瞒不过你……”
何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之前，卫兵向他汇报了一个情况。
那近一千新来的水手和渔夫，技术高超，行动力极强，每个人都有一大袋属铜都币。
而且，他们对余获的称呼，并非“城主”，而是“老板”。
在何维的追问下，一名跟随余获多年的老船长，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真相。
余获倾尽了自己一生的积蓄，用远远高于市场的价格，从联盟各个部落“雇佣”来的最好的水手和渔夫。
他卖掉了自己在渔港城的所有商铺，抵押了自己名下所有的船只，将所有的财富，都换成了铜币，换成了物资，换成了这支庞大的、只听命于他一个人的“雇佣军团”。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他用这种方式，为自己的老师，送来了他此生最后的一次支援。
他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只为让他的老师，能在这片新世界上，站得更稳一些。
“你这傻子……” 何维的眼眶红了。
“傻？”余获笑了，笑得有些得意，“我……我可不傻……我这辈子……最聪明的就是那一夜……遇上了老师……用一条大鱼跟老师换到了一把青铜匕首……还有我的那个混小子余涛……居然那么有福气……娶了老师的女儿月月……”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更多的血沫，从他的嘴角溢出。
“老师……”他紧紧地反握住何维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我没别的念想了……就一件事……老师得答应我……”
“你说。”何维郑重点头。
“余波那孩子……没他弟弟余涛机灵……性子也软……老师以后……多看顾着他点……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还有……我带来的那些人……都是签了契约的，一年工期，工钱我预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得靠老师了……别让他们吃亏……”
断断续续的嘱托，耗尽了这位余获最后的气力。
余获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眼睛，也开始缓缓地闭上。
“余获！你看着我！你再看看我！”何维的声音有些恐慌。
余获的眼皮，艰难地又抬起了一丝缝隙。
他看着何维，那张两百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年轻英俊的脸。
他的嘴角，突然，扯出了最后一丝微笑。
“老师……真好啊……”
“下辈子……我也想……像你一样……”
“……永远年轻。”
话音落下，他那只紧紧握着何维的手，彻底松了开来。
帐篷里，油灯的火焰，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这个河流的儿子，优秀的学生，忠诚的朋友，在他最敬重的老师身旁，走完了生命中的最后一程。
何维静静地坐着，握着那只已经冰冷的手，一动不动。
那双见过沧桑变换的眼睛里，又一次被悲痛击中。
这一夜，整个上海港，都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自发地，熄灭了篝火，将油灯的光亮，调到了最暗。
他们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为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者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