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汉白玉台阶被晨露浸得微凉，晨光穿透云层，却照不进阶前那片凝滞的阴影。萧衍身着玄色太子常服，褪去了明黄冕服的张扬，却更显风骨凛冽，他双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如松，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孤峰。
云暮立在阶下不远处，指尖攥得发白，指节泛青。晨风吹动她的素色裙摆，猎猎作响，如同她此刻翻涌不定的心绪。太和殿上的争执还历历在目，皇帝那句“祖制不可违”的怒斥，丞相等人附和的嘴脸，还有萧衍那句掷地有声的“非云暮不娶”，都像锋利的刀刃，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知道萧衍的性子，看似温润，实则骨子里藏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可她没想到，他竟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以太子之位相胁。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御史大夫急匆匆地奔下台阶，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凌乱，“太子之位关乎国本，岂能因儿女情长说弃就弃？云姑娘虽有大功，但祖制森严，陛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还请太子殿下速速起身，随老臣入宫向陛下请罪！”
萧衍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寒芒，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御史大夫，本王再说一次，此生非云暮不娶。父皇若不准，这太子之位，本王便不当也罢。”
“你……你这是要逆天而行啊！”御史大夫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百官闻讯纷纷赶来，太极殿前很快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支持萧衍的武将们面露焦灼，守旧派官员则连连摇头，还有些人揣着观望的心思，眼神闪烁不定。
“太子殿下，三思啊！”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如今柳党刚除，朝堂初定，若太子殿下离去，必会引发内乱，那些蛰伏的奸佞余孽也会趁机作乱！还请太子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江山社稷本王自然在乎。”萧衍缓缓抬眼，目光扫过阶下百官，“可若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护不住，本王即便坐拥天下，又有何意义？云暮为我、为大胤付出良多，本王绝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云暮身上，带着滚烫的坚定与温柔，“云暮，你放心，今日我便为你讨一个公道。”
云暮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想要拉他起身，却被萧衍轻轻避开。她看着他膝下那片被晨露浸湿的汉白玉，眼眶微微泛红：“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我不在乎什么太子妃之位，我只在乎你能安好，在乎我们能一同完成未竟的事业。”
“在乎。”萧衍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在乎。我要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云暮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包括本王，包括这太子妃之位。”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父皇想用太子之位牵制我，想用祖制打压你，却忘了，这太子之位，从来都不是本王唯一的追求。”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百官中激起千层浪。谁都知道，萧衍虽被册封为太子，但与皇帝之间早已离心离德。若他真的辞去太子之位，归隐封地，以他如今的势力，足以割据一方，到那时，大胤江山必将陷入分裂。
“太子殿下，您可不能意气用事啊！”丞相也匆匆赶来，脸上带着虚伪的关切，“陛下也是疼惜您，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不如这样，老夫再入宫向陛下进言，恳请陛下网开一面，或许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萧衍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丞相大人，不必费心了。本王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他心中清楚，丞相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讨好皇帝，同时试探他的底线。若他真的妥协，日后只会被皇帝和这些守旧派官员得寸进尺。
消息很快传入宫中，养心殿内，皇帝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
“逆子！真是个逆子！”皇帝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以为他是谁？没有朕的册封，他什么都不是！竟敢用太子之位威胁朕，真是反了天了！”
贴身内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他跟随皇帝多年，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动怒。
“陛下息怒。”户部尚书小心翼翼地进言，“太子殿下性情刚烈，如今又深得民心，若真的逼急了他，恐怕会酿成大祸。不如……不如就暂且松口，先稳住太子殿下，再从长计议？”
“松口？”皇帝怒视着他，“朕若松口，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朕怕了他这个逆子？岂不是让云暮那个贱人得意忘形？”
“可陛下，太子殿下如今势力庞大，听风楼掌控江湖，漕帮掌控漕运，还有不少武将忠心于他。”户部尚书硬着头皮说道，“若他真的归隐封地，暗中积蓄力量，日后必成大患。倒不如先答应他的请求，将他留在京城，再慢慢谋划。”
皇帝沉默了，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他知道户部尚书说得对，萧衍如今已不是他能轻易掌控的了。若真的逼走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可一想到要让云暮那个罪臣之女成为太子妃，他心中就一阵窝火。那个女人太过聪慧，太过棘手，一旦让她成为太子妃，日后必定会成为萧衍的左膀右臂，甚至可能会威胁到他的皇权。
“陛下，”内侍小心翼翼地开口，“如今百官都在太极殿外劝说太子殿下，百姓们也听闻了此事，纷纷聚集在宫门外，请求陛下成全太子殿下与云姑娘。”
“什么？”皇帝瞳孔骤缩，“百姓们也掺和进来了？”
“是。”内侍点头，“百姓们都说，云姑娘为他们昭雪冤屈，清除柳党，是大功臣，配得上太子殿下。还说陛下若不成全，便是违背民心。”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他若是执意反对，只会失去民心，动摇自己的统治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不甘，沉声道：“传朕的旨意，让萧衍入宫见朕。”
旨意很快传到太极殿外，萧衍缓缓起身，膝盖因长时间跪地而有些发麻，他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侍卫扶住。
云暮连忙上前，担忧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萧衍对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放心，我去去就回。”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朝着皇宫走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云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担忧。她知道，接下来的对峙，必将更加凶险。皇帝绝不会轻易妥协，萧衍这一步，走得太过惊险。
百官们也纷纷散去，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色。这场太子请婚的风波，显然还远远没有结束。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地看着跪在下方的萧衍。
“逆子，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意。
“儿臣不知。”萧衍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皇帝，“儿臣只是想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何罪之有？”
“你还敢嘴硬！”皇帝一拍龙椅扶手，“你以太子之位相胁，煽动百姓，动摇国本，这还不算罪吗？”
“儿臣从未煽动百姓，是百姓们心中自有公道。”萧衍不卑不亢地说道，“儿臣也并非想用太子之位相胁，只是父皇若不准，儿臣实在无心再当这个太子。”
皇帝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一阵无力。他知道，萧衍这次是铁了心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妥协：“罢了。此事容后再议。朕会好好考虑你的请求，也会安抚百官和百姓。你先回去吧，日后莫要再如此冲动。”
萧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他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松口。他本以为，还要经过一场激烈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