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樱花道，粉白花瓣还在簌簌飘落，却没了往日的温柔。细碎的议论声像粘在衣角的花粉，如影随形地跟着苏雪棠。她走在石板路上，银发在脑后高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锋利的下颌，冰蓝色的眼睛直视前方，睫毛垂落的阴影遮住眼底的情绪，仿佛周围那些窥探的、好奇的、甚至带着恐惧的目光，都只是空气。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左手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书包最内侧的隔层里，藏着那个琥珀色玻璃瓶，里面装着程筱筱的灵体。昨晚程筱筱实体化时间太长，今早灵力还没完全恢复，只能待在瓶子里跟着她来学校。
“就是她吧？昨天在操场搞出蓝光的那个！”
“听说那个转学生根本不是人，是幽灵变的，苏学姐能通灵，所以才一直带着她！”
“嘘！小声点！她看过来了！”
窃窃私语声在苏雪棠经过时戛然而止，几个凑在一起议论的女生慌忙低下头，假装看手机，却偷偷用余光瞟她。等她走远些，那些声音又像潮水般涌回来，夹杂着手机拍照的“咔嚓”声。苏雪棠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银发散落在身后，像一道紧绷的弦。她拐进教学楼侧面一条人少的走廊，这里只有清洁工具间的门，墙壁上还沾着点未清理的粉笔灰。确认四周无人后，她才停下脚步，微微弯腰，对着书包内侧的方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问：“...还好吗？”
玻璃瓶里的蓝光轻轻闪烁了两下，像是在说“我没事”，又像是在安慰她别担心。苏雪棠的眉头稍稍舒展，指尖隔着书包的帆布布料，轻轻抚了抚瓶子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珍宝——她知道灵体能感知到外界的情绪，那些恶意的议论，程筱筱一定也听到了。
“苏同学。”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犹豫。苏雪棠转身，看到班长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抱着一叠讲义，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眼镜片反射着走廊灯光，看不清眼神。
“关于昨天操场的传闻...”班长慢慢走近，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她，“现在全校都在传，说程同学是...那个。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在班会课上帮你解释，就说那是化学实验的反光，或者舞台特效...”
苏雪棠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不必。”
“但是...”班长还想再说，他昨晚在操场远远看到了那道蓝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苏雪棠不是坏人，程同学也很乖巧，不想她们被流言攻击。
“我说了，不必。”苏雪棠的声音像淬了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只是...身体特殊，容易低血糖晕倒，昨天的光是我带的应急灯，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蹩脚的解释连她自己都不信，却不想让别人过多探究程筱筱的秘密。班长识趣地点点头，不再坚持，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过来：“这是今天的讲义，数学和物理的都有。程...程晓晓同学的那份我也一起拿了，怕她今天没来上课落下。”
苏雪棠微不可察地怔了一下——班长特意记住了程筱筱的假名字，还特意多拿了一份讲义。这个细微的善意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一圈涟漪。她接过纸袋时，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甚至轻声道了句：“谢谢。”
班长瞬间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讲义差点掉在地上——他认识苏雪棠两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她道谢，平时她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麻烦，更别说这种带着温度的回应了，简直像看到了奇迹。
等班长走远，苏雪棠迅速闪进旁边的化学准备室。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只有实验课之前老师会来准备器材，门上还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她反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喘了口气，才小心翼翼地从书包内侧取出那个琥珀色玻璃瓶。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穿过瓶身，为里面淡蓝色的光带镀上一层温暖的琥珀色，像把星星装进了瓶子里。
“出来吧，这里没人。”她拧开瓶盖，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指尖碰了碰瓶口，“慢慢来，别着急。”
淡蓝色的光带如薄雾般从瓶口涌出，在实验台上方缓缓舒展。先是纤细的指尖，然后是手臂、肩膀，乌黑的长发在空气中慢慢凝聚，像墨汁滴入清水，逐渐晕开；接着是眼睛——黑葡萄似的，亮晶晶的，带着笑意；鼻子、嘴唇，最后是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轻轻晃动，一个完整的少女坐在了实验台边缘，双腿悬空，脚尖轻轻晃着，踢到了台下的酒精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雪棠~”程筱筱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的小梨涡清晰可见，她伸出手，晃了晃自己的手指，“你看！今天实体化好快！而且能维持更久了哦！”
确实，从灵体状态到完全实体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比昨天又快了十几秒。苏雪棠冰蓝色的眼睛仔细扫过她全身——手指不再透明，皮肤白皙有光泽，连衣裙的褶皱也很清晰，没有一丝灵体的虚化痕迹。她这才放下心，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两份讲义，一份放在自己面前，一份推到程筱筱手边。
“先学习，把今天落下的题补上。”她翻开数学讲义，笔尖落在第一题上，“午休时再带你去天台透气，现在外面人多。”
程筱筱撅了撅嘴，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却还是乖乖接过讲义，从口袋里掏出苏雪棠给她准备的钢笔——她现在已经能稳稳握住笔杆，字迹也比前几天工整多了，虽然偶尔还会写出歪歪扭扭的笔画，但已经能看清内容。苏雪棠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银发垂落在纸面上，遮住了她的侧脸，却时不时抬起头，目光扫过程筱筱的手指、肩膀，确认她的状态没有异常，才又低头做题。
化学准备室安静得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随着风的吹动轻轻晃动，为这静谧的画面增添了几分温暖。实验台上的烧杯、试管整齐地摆着，玻璃器皿反射着光，与程筱筱发梢的光泽交织在一起，像一幅安静的画。
“雪棠，”程筱筱突然抬起头，放下钢笔，黑眼睛里带着一丝担忧，“外面那些传言...你听到了吧？没关系吗？他们说我是幽灵，说你是通灵师...”
苏雪棠的笔尖顿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像一颗痣。她盯着那个黑点，声音平淡：“无所谓。”
“可是...”程筱筱咬了咬下唇，她能感觉到那些议论声里的恶意，也知道苏雪棠其实很在意，只是不想让她担心，“他们会不会欺负你？会不会不让你上学？”
“专心做题。”苏雪棠打断她，声音却不带往日的锋利，反而带着一丝安抚，“我没事，他们不敢怎么样。”
程筱筱眨了眨眼，突然从实验台上跳下来，绕到苏雪棠身边，凑到她的脸前——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程筱筱的黑发扫过苏雪棠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雪棠是在担心我吗？怕那些传言影响到我，所以才不想解释，也不想让我出去？”
苏雪棠猛地向后仰，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她伸手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慌乱，“胡说什么！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但她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从耳根一路红到脖子，连银发散开都遮不住。程筱筱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黑眼睛里满是狡黠，她伸手碰了碰苏雪棠的耳尖，温热的指尖碰到微凉的皮肤，引得苏雪棠又是一阵轻颤。“雪棠害羞了~ 原来你真的在担心我！”
“闭嘴！”苏雪棠别过脸去，银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被看穿心思的感觉很奇怪，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甜，像偷吃了草莓大福，嘴角还沾着奶油。
......
午休铃声响起时，苏雪棠带着程筱筱，绕了三条走廊，才来到教学楼最顶层的天台。这里比楼下的角落更隐蔽，四周有围墙，看不到外面的人，只有风吹过栏杆的声音。苏雪棠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盒——今天她特意多准备了一份，还加了程筱筱最喜欢的玉子烧和草莓大福，程筱筱实体化后，对食物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尤其是甜食，每次吃到都会眼睛发亮。
“啊~雪棠做的玉子烧最棒了！”程筱筱接过便当盒，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玉子烧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食的小仓鼠，嘴角还沾了点蛋液，“比便利店买的好吃一百倍！”
“...便利店买的。”苏雪棠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份，声音闷闷的，却还是用筷子夹起自己便当里最大的一块玉子烧，放进了程筱筱的盒子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程筱筱眼睛一亮，正想再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苏雪棠的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站起身，一把将程筱筱拉到自己身后，冰蓝色的眼睛警觉地眯起，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
“谁？”她的声音带着警惕，比平时冷了几分。
脚步声停住了，片刻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苏、苏学姐？是我...我是高一（2）班的林小夏，之前请你帮忙净化护身符的那个...”
苏雪棠这才放松了些。她记得这个女生，上次在樱花祭上，女生哭着找她，说自己的护身符被脏东西缠上了，是程筱筱悄悄用灵力帮她净化的。女生站在天台门口，怀里抱着几本参考书，手指紧紧攥着书脊，眼睛却好奇地瞟向被苏雪棠挡在身后的程筱筱，带着几分犹豫和好奇。
“书放那里就好。”苏雪棠指了指天台角落的石台，“放完你可以走了。”
女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书放在石台上，却没有立即离开。她转过身，手指绞着衣角，小声问：“那个...苏学姐，程学姐她...真的是幽灵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之前听别人说，有点担心...”
空气瞬间凝固。苏雪棠的瞳孔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程筱筱的手腕——程筱筱能感觉到她的脉搏突然加快，跳动得很用力，两人相贴的手腕上，契约符文微微发热，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意，像是在安抚她。
“不关你的事。”苏雪棠的声音低得危险，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她不喜欢别人探究程筱筱的秘密，哪怕对方没有恶意。
林小夏被她的语气吓到了，后退两步，连忙摇头：“对不起学姐！我不该问的！我走了！”说完，她抱着书，匆匆跑下了楼梯，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程筱筱轻轻拉了拉苏雪棠的袖子，声音带着几分无奈：“雪棠，你太凶了，她只是好奇而已，没有恶意的。”
苏雪棠这才松开手，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她刚才太紧张了，生怕别人伤害程筱筱，所以反应过度了。“...她可能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到时候流言会更多。”
“没关系呀。”程筱筱歪着头，黑眼睛里满是坦然，她伸手碰了碰苏雪棠的脸颊，温热的指尖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反正我确实是灵体变的，不是人类，他们说的也不算错。只要雪棠不嫌弃我，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苏雪棠哪根神经，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柔。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苏雪棠的银发在其中泛着冷调的光，而程筱筱的黑发则显得更加温暖，像两束不同的光，却紧紧靠在一起。
“...吃饭。”苏雪棠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却把自己便当盒里最后一块草莓大福推给了程筱筱——那是她自己舍不得吃的，想留到最后当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