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雪出生,他抱着那个粉嫩的小团子,整夜不敢睡觉,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吵醒了她。他记得自己当时对王秀娟说:“我要让女儿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再后来,李磊出生了。那天他高兴得在医院走廊里又蹦又跳,给每个同事打电话报喜:“我当爸爸了!我有儿子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五年前那次升职失败开始?还是从父亲去世后,家庭重担全部落在他一人肩上开始?抑或是从发现自己在这个城市打拼二十年,却依然买不起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开始?
他开始变得易怒,开始觉得家人不理解他的辛苦。他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回报。渐渐地,家里的事必须按照他的意愿来,因为“我辛辛苦苦养这个家,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爸,你还记得我小学三年级时的事情吗?”李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那次我发烧住院,你请假在医院陪了我三天三夜。护士都说没见过这么细心的爸爸。”
李明德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李雪继续说道:“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会陪我们放风筝,会在妈妈生日时偷偷准备惊喜。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
王秀娟已经帮李磊简单包扎好伤口,她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明德,我们再这样下去不行了。要么你改,要么...这个家就散了。”
“散?什么意思?”李明德猛地抬头。
“意思是,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和孩子们就搬出去住。”王秀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公开反抗丈夫。
李明德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妻子眼中是决绝,女儿眼中是失望,儿子眼中是恐惧和怨恨。他们站在一起,仿佛是一道他无法逾越的墙。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李明德的声音沙哑,“每次发完火,我也后悔,可是...”
“爸,你需要帮助。”李雪说,“心理医生也许能帮你。”
心理医生?李明德本能地想反驳。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只有“神经病”才需要看心理医生。但看着儿子头上的血迹,他把话咽了回去。
“我先带磊磊去医院缝针。”王秀娟拿起包,“你好好想想吧。”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家里只剩下李明德和女儿。
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五年前的他们笑得那么开心。那时的李明德眼角还没有这么多皱纹,手臂亲密地搂着妻子的肩膀。李雪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李磊则缺了两颗门牙,却依然笑得灿烂。
曾几何时,那个家是温暖的避风港,而不是另一个战场。
李雪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阿姨,今晚我和弟弟能去您家住一晚吗?嗯,家里有点事。”
挂断电话后,她对李明德说:“姥姥以前说过,一个家就像一件瓷器,需要小心呵护。一旦碎了,就算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李明德沉默着,脑海中浮现出岳母的面容。那位慈祥的老人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明德,我把秀娟和孩子们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他们。”
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妈,您放心,我会用生命爱护他们。”
可现在呢?
李明德缓缓站起身,走向书房。他从书架最底层翻出一本落满灰尘的相册,打开第一页,就是他和王秀娟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眼中满是幸福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的手轻轻抚过照片,一滴眼泪终于落下,在相册封面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门外,李雪静静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也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