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坠落的声音(2 / 2)

陈永明猛地抬头,眼里有震惊,却没有反驳。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像探讨什么重大计划一样,认真讨论着各种“意外”的可行性。每次讨论完,陈永明都会一个人喝闷酒,然后去儿童房呆坐半天。

小梦两岁生日那天,摇摇晃晃地举着第一块生日蛋糕要“爸爸吃”,陈永明突然崩溃大哭,把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刘丽冷眼旁观,知道必须加快行动了。

“长痛不如短痛,”那天晚上,她坐在陈永明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想想我们的未来,就我们俩。”

陈永明眼神空洞地点了点头。

他们选择了7月13日,星期天。刘丽查过天气预报,那天闷热,多数人家都会开空调关窗,邻居们不会注意到异常声响。她还特意约了朋友去商场,制造不在场证明。

案发当天下午,陈永明支走了临时来帮忙照看孩子的母亲,说刘丽一会儿就过来接班。

“爸爸,喝水。”小梦举着蓝色的卡通水杯,仰着圆圆的小脸看他。

陈永明接过水杯的手微微发抖。他把小梦抱到窗前,指着远处的一朵云:“看,像不像小兔子?”

一岁的小琳扶着墙蹒跚走来,抱住他的腿:“爸爸,抱抱。”

这是他最后一次同时抱起两个女儿。她们那么小,那么软,像两只温暖的小鸟依偎在他怀里。小梦习惯性地把拇指含在嘴里,另一只手抓着爸爸的衣领。

“爸爸爱你们。”他低声说,声音哽咽。

然后,他松开了手。

两个小小的身影迅速下坠,他甚至没看清她们最后的表情。窗户大开着,风吹起窗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陈永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很久,直到楼下传来张大爷的惊呼。那一刻,他知道,那个曾经的自己也跟着从十五楼坠落下去了,摔得粉碎。

刑警队王队长到达现场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协调的细节。

两个孩子坠落的位置太整齐了,像是被精心摆放过的。如果是意外坠楼,一个两岁的孩子完全有可能试图抓住什么,或者在空中挣扎,落地点应该更分散。

“两个孩子同时从同一个窗口坠下?”王队长看似无意地问瘫坐在地上的陈永明。

“我在客厅……突然听见声音……跑过来就……”陈永明语无伦次,却清晰地重复着关键信息,像是背好的台词。

现场勘查人员发现,次卧的窗户对于两岁孩子来说,开启高度有些过高了。而且窗台上有一些模糊的印迹,不像小孩的鞋印。

在审讯室里,面对警方提出的一系列矛盾点,陈永明的防线开始崩溃。他痛哭流涕,却依然坚持是意外,直到警方出示了刘丽手机里被恢复的数据。

「明天就彻底轻松了」

「永别了,小杂种们」

这些短信和搜索记录——“儿童坠楼多久会死亡”“重庆儿童坠楼案例”——成了铁证。

刘丽最初还试图狡辩,但当警方展示陈永明已经招供的事实时,她的优雅面具瞬间崩塌,变得歇斯底里。

“是他说那是拖累!是他说没有孩子我们就自由了!”她尖叫着,精致的五官扭曲得可怕。

宣判那天,李桂芳安静地坐在原告席上,手里紧紧攥着两个小小的布娃娃。当法官宣布刘丽死刑、陈永明无期徒刑时,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摸了摸娃娃的头发。

退庭后,她在走廊上叫住了前夫。

“小梦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是,‘爸爸,不怕,梦梦在’。”李桂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小琳会说的词不多,但每次看到你回家,都会张开小手喊‘爸爸’。”

陈永明不敢抬头,肩膀剧烈颤抖着。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李桂芳说完,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挺直,像一把锋利的刀。

窗外,山城依旧闷热。小区里,邻居们自发在那片水泥地上放满了鲜花和玩具。有家长连夜加装了防护网,夜里,孩子的哭声总会引起整栋楼的紧张。

从十五楼往下看,人和玩具一样小,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有些东西比生命更坚韧,比如记忆,比如正义,比如一个母亲永不消逝的爱。

在某个无法入眠的深夜,李桂芳仿佛又能听见小梦咯咯的笑声和小琳咿呀的学语。她轻轻哼起摇篮曲,那首每次孩子们哭闹时,她都会唱的歌。

“睡吧,睡吧,我的小宝贝儿……”

歌声中,两个小小的身影仿佛从未坠落,而是化作山城的夜风,轻轻拂过每一个安睡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