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一碗茶,千条命(2 / 2)

他解开怀里的油布包,里面竟是一枚锈迹斑斑的勋章。

“那年……淞沪会战,阵地上就剩俺们七个人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又冷又饿。连长摸出半罐子茶叶末,说是老家的好茶,用雪水煮了,一人一口……就靠那半壶浓茶,我们硬是撑到了援兵来。七个人,就俺一个活下来了……”

话未说完,老人已是泣不成声。

茶舍内,一片死寂,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邻座一个跑船的汉子猛地站起,将一把铜元“哗啦”一声丢进柜台旁的募捐木箱里,瓮声瓮气地吼道:“给老兵续上!续大碗的!”

“对!续上!”

“我的也算上!”

一时间,满堂的茶客,无论是苦力还是小贩,纷纷起身,将身上仅有的零钱投入箱中。

那清脆的铜板撞击声,在风雨飘摇的长沙城里,竟比任何丝竹管弦都要动听。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皖南故地。

孙掌柜遵照谢云亭的嘱托,挨家挨户地拜访那些因茶价暴跌而退种改行的茶农。

起初,无人相信他的话,以为又是哪个茶商画的大饼。

直到孙掌柜拿出谢云亭亲手设计的新一批火漆“茶引”。

这茶引与旧时截然不同,正面是云记的徽号,背面竟用小字烙印着茶农的姓名、茶园的地契号,以及预计的收成日期。

“云亭少爷托我带话,”孙掌柜对着一众神情麻木的茶农,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叫‘茶田认契’。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给茶行当牛做马的佃户。你们种出的每一片茶叶,都有自己的名字!只要你们肯种,云记就收,价钱保底,三年不变!”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农颤抖着接过一枚茶引,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背面那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突然,他双腿一软,跪倒在泥地里,老泪纵横:“俺种了一辈子茶,从前茶行收茶,俺们就是一群没名没姓的奴才……如今,如今这茶引上有了俺的名字,俺……俺好像是个人了!”

一言既出,满场皆哭。

当晚,沉寂了数年的黄山余脉,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焙茶灯火被重新点亮。

从山脚到山腰,灯火连绵,如坠入凡间的星河,照亮了茶农们沉寂已久的心。

山城的夜色里,墨砚生一袭长衫,悄然走进一间不起眼的云记茶舍。

身为茶心会的核心文书,他此行便是要亲眼看看,谢云亭这看似荒唐的“茶舍运动”,究竟是何名堂。

他择一角落坐下,只见茶舍内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混杂一堂。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粗陶碗,将脸埋入蒸腾的热气中,贪婪地吮吸着。

喝完后,他并未离去,而是寻了个墙角,抱着空碗,竟沉沉睡去,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安详。

墨砚生眉头微皱,正待引经据典地腹诽几句“斯文扫地”,目光却被墙上“识字角”里的一幕吸引。

一个跛脚的女工,正耐心地教着几个光屁股的孩童,一笔一划地在沙盘上写字:“天、地、人、茶……”

他心头猛地一震,仿佛有什么根深蒂固的观念,被这最朴素的景象,敲开了一丝裂缝。

就在这股由无数普通人汇聚成的暖流,自西南大地悄然蔓延开来之时,远在巴渝栈密室中的谢云亭,正凝视着脑海中的系统沙盘。

那副“群体心香图谱”上,长沙、汉口、宜昌、黟县等地的光点,已从冰冷的灰白,转变为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温暖橘黄。

系统面板上,“民生温度带”的数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攀升。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他将目光投向最新建立的长沙光点时,那团明亮的橘黄色光芒……竟如风中残烛,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骤然黯淡。

一缕微不可察的灰色,自光团的核心,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