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之后,消息传来,三江会旗下的两家茶号被当场查封——化验官用显微镜,从他们的“新茶”里,精准地找出了掺杂的陈茶茶末和微量霉菌。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程鹤年的阴谋,反倒成了为云记验明正身的垫脚石。
谢云亭抓住时机,立刻宣布召开“军茶溯源新闻发布会”,广邀中外记者、各路商会代表登栈参观。
发布会现场,他当众开启一箱刚刚封装的特级红茶。
就在箱盖打开的瞬间,他脑海中的鉴定系统界面微不可查地一闪,一幅动态沙盘轰然展开。
一条从未出现过的、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的金色光带,在沙盘上熠熠生辉。
这光带的起点,是祁门深山的一片茶园;它蜿蜒穿过鹰嘴崖的崎岖古道,渡过波涛汹涌的簰洲湾,最终汇入灯火通明的巴渝栈烘焙坊。
经过烘焙、封装,光带又延伸向岸边,最终指向一列北上的军车。
从一片嫩叶的采摘,到一个士兵的行囊,全程轨迹,清晰可溯。
“诸位请看。”谢云亭指着箱壁上的烙印,声音沉稳而洪亮,“这箱茶,来自祁门历口镇王家坡。它的每一片叶子,都沐浴过皖南的晨露,都凝聚着茶农的心血。我们云记所做的,只是为这份心血,建立一条通往国之栋梁的忠诚之道。”
一名《大公报》的记者看得目瞪口呆,他激动地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口中喃喃自语:“此非商道,乃信道也!一条用信誉铺就的救国之道!”
当晚,重庆各大报纸的头版,几乎被同一句话占领:“云记红茶,军民共品,一片赤心可溯源。”
程鹤年在法租界的洋行公馆内,气得摔碎了整套从英国运来的骨瓷茶具。
“疯子!他是个疯子!”他咬牙切齿,眼中满是血丝,“他不是在卖茶,他是在收拢人心!他想用这套把戏,架空我三江会百年来在水路上建立的一切!”
狗急跳墙之下,程鹤年动用了他最后的底牌——洋行资本。
他立刻通过买办网络,在金融界放出风声:“战事不利,法币即将贬值!政府将严控黄金交易!”
恐慌情绪瞬间引爆。
市民们疯狂地涌向银行和金店,试图将手中的纸币换成硬通货。
紧接着,程鹤年雇佣的地痞流氓开始在各大码头散布新的谣言:“云记的船都是租的,谢云亭赚够了军需款,马上就要卷款跑路了!栈上的茶叶过几天没人要,就白送了!”
一时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似乎摇摇欲坠,甚至有零星的市民开始围在巴渝栈外,试图挤兑,要求退还之前购买茶叶的钱。
面对这釜底抽薪的毒计,谢云亭却异常平静。
他非但没有封闭巴渝栈,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宣布举办为期三天的“一日茶仓开放游”。
凡重庆市民,皆可凭身份证明登栈,免费参观茶叶烘焙、封装的全过程,并可现场品鉴、认购。
小春子更是设计出一个绝妙的活动:“火漆盲盒”。
市民只需花费一银元,就能随机抽取一罐封装好的茶叶,罐内附有一张精美的卡片,上面印着这罐茶的产地、茶农故事,以及一句祝福前线将士的话。
活动首日,巴渝栈万人空巷。
排队的队伍从栈桥一直延伸到朝天门码头,甚至有穿着僧袍的僧人和道袍的道士也夹在人群中。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拉着自己七八岁的孙子,颤巍巍地将一枚银元递给小春子,她指着那罐用火漆封口的茶叶,对孙子说:“娃,记住这个味道。这茶,你爹在前线,可能也喝过。”
这一幕,被记者拍下,瞬间传遍山城。
民间的口碑,如逆转的潮水,彻底将程鹤年的阴谋冲刷得无影无踪。
深夜,喧嚣散尽。
谢云亭独自站在栈桥尽头,查看脑海中的系统。
他发现,那条金色的“品质溯源光带”,在抵达保山前线后,竟分化出无数细小的分支,如毛细血管般,精准地延伸向滇缅公路沿线的每一个兵站。
他的茶叶,他的信誉,正在成为这条生命线上一种无形的粘合剂。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是县府的杨师爷。
他递上一张字条,声音压得极低:“谢掌柜,省府里有人动议,鉴于军供茶事关重大,拟将采购权收归官办,成立‘战时茶叶专卖署’。”
谢云亭接过字条,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想摘果子,却忘了这棵树是谁栽的,又是用谁的血肉浇灌的。”
话音刚落,他掌心的系统忽然泛起一阵微光。
那片动态沙盘的边缘,浮现出一组从未见过的新符号,形似古老的驿站印章,却与他记忆深处那首铜铃婆哼唱的古谣音节,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他猛然醒悟,这条路,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商路。
正当他心神激荡之际,远处江岸的了望塔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而急促的呼喊,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东家!下游来了一艘快船,挂的是咱们皖南老家的旗号!船上的人……船上的人好像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