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云亭看向他,“老烟锅叔,从今往后,每一饼‘春雪红’离开桃溪村前,除了要有我的火漆‘茶引’,还要有您,代表桃溪村全村百姓,盖上一个‘桃溪共鉴’的印章。您就是我们这第一道关的守夜人!”
老烟锅猛地一挺胸膛,烟锅在石桌上重重一顿,声如洪钟:“好!这差事,我接了!谁敢从我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我这杆老烟枪第一个不答应!”
接着,谢云亭转向山豹子:“豹子哥,你是山里的王。从桃溪村到历口镇这段最崎岖的山路,你是总把头。每一批货,都要有你的人亲自护送,清点交接。你,就是我们山路的守夜人!”
山豹子话不多,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胸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那是比任何誓言都更可靠的承诺。
谢云亭的目光最后落在金花婶身上:“金花婶,你的船队是我们在长江上的手和脚。从今以后,所有云记的货,上船前,你的人要查验‘茶引’和‘共鉴’双印;下船后,要与码头的接货人当面核对。江上的风浪再大,也大不过你的眼睛。你,就是我们水路的守夜人!”
金花婶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个刚烈而自豪的笑容。
她啐了一口,豪迈道:“亭哥你放心!哪个龟孙子敢在老娘的船上动手脚,我金花水社的姐妹们不把他沉到江底喂王八,就不姓金!”
“好!”谢云亭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老烟锅叔守村口,豹子哥守山路,金花婶守长江,阿篾守账房,小满……你还小,就跟着我,守着这门手艺,守着这颗初心。”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感染力:“当每一个茶农、每一个脚夫、每一个船工、每一个伙计,都成了这条路上的‘守夜人’,当他们知道自己守护的不仅仅是一包茶叶,更是自己的饭碗、村子的名声、徽州茶的信誉时——这条‘共信之路’,才能真正固若金汤!这,才是我想要的‘信义同盟’!它不是我谢云亭一个人的,而是我们所有人的!”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村正、猎户还是船娘,眼中都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他们不再是简单的合作者或被雇佣者,而是一种伟大事业的共同守护者。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荣誉感,在他们胸中激荡。
这,就是“全民共查”的雏形。
一个由无数平凡人执炬,共同照亮商业信誉之路的伟大构想。
谢云亭看着他们,心中激荡。
他知道,杜沧海之流或许能模仿他的茶香,收买一两个专家,甚至操控舆论,但他们永远无法复制的,是眼前这些普通人眼中,因信义而生的光。
傍晚时分,新一批“春雪红”准备出山。
小满拿着一盏小小的马灯,站在村口,学着师父的样子,一脸严肃地对即将出发的脚夫队说道:“各位叔伯,出发前,请让我再查验一遍‘茶引’和‘共鉴’印!”
脚夫们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都笑呵呵地停下脚步,主动将茶箱凑到灯前。
“小满掌柜,看仔细喽!”
“没错,这才是从咱们手里出去的货,踏实!”
灯光下,少年稚嫩的脸庞被映得通红,他认真地检查着每一枚火漆,每一个印章,仿佛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谢云亭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山风吹过,吹动了他的衣角,也吹动了那盏在少年手中微微摇曳的灯火。
一盏灯,确实照不亮整条路。
但如果路上走的每一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灯呢?
那便是星火燎原,光照千里。
谁在守夜?
从今以后,夜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