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素旗袍的女人(2 / 2)

是她姑妈孙二娘茶馆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学徒”,据说厨艺不错,泡茶的手艺更是让姑妈赞不绝口。

只是,此刻的他,眼中没有了在茶馆时的隐忍和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出鞘利剑般的锋芒。

“这位先生,请问……”苏晚晴走近,轻声问道,她注意到他手里捏着一张纸,神情肃穆。

谢云亭转过头,看到了她。

这是他蛰伏三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同龄的女子。

她眼中没有寻常女子的怯懦或市侩,只有一片澄澈和坦然,像雨后洗过的天空。

素色的旗袍衬得她如同黟县山间一株遗世独立的兰草,清雅,却自有风骨。

“苏先生。”谢云亭认得她,偶尔她会来姑妈的茶馆小坐。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阿篾在一旁小声提醒:“谢大哥,她就是孙二娘的那个外甥女,是个教书的。”

苏晚晴听到了,莞尔一笑,目光落在了谢云亭手中的纸上。

那上面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几个大字,她一眼便看清了。

“公审茶罪,以正视听”

八个字,力透纸背,杀气腾腾。

苏晚晴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冰雪聪明,立刻意识到,这平静的县城里,要起风波了。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看,只见正文大意是:明日午时,于此地摆设茶席,邀请黟县所有茶行掌柜、茶师及乡亲父老,共同品鉴一批“特殊”的祁门红茶,并揭露一桩关乎皖南茶业清誉的惊天黑幕。

落款,既不是“谢家茗铺”,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字号,只有一个字——“云”。

“云……”苏晚晴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字,再看向谢云亭,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他叫谢云亭,这个“云”,是巧合吗?

“你要做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街头宣判,与私刑无异。程老板在县里势力盘根错节,你这样做,很危险。”

她竟直接点出了“程老板”,显然对县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谢云亭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不问世事的女先生,心思如此通透。

他沉声道:“有些罪,官府审不了,便只能让天下人的口碑来审。茶叶沾染了尘埃,还可以筛拣清洗,人心若是脏了,便只能挖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曝晒。”

最后那句话,让苏晚晴心头猛地一震。

这话,像极了她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警言。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裳,身上却透出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绝。

这不像一个冲动的复仇者,更像一个深思熟虑的执行者。

她沉默了片刻,不再劝阻,只是轻轻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布告栏的路。

“小心。”她只说了两个字,然后转身,领着她的学生们,继续走向学校。

琅琅的读书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谢云亭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那袭素色的旗袍,像一道干净而坚定的光,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在这浑浊的世道里,竟还有这样的人,坚守着教化人心的净土。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将那封檄文一般“公审书”,重重地贴在了布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哗——”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公审茶罪?这是谁啊?好大的胆子!”

“落款是个‘云’字,没听说过啊!”

“要揭露黑幕?还是跟程老板的新茗记有关?这下有好戏看了!”

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如潮水般涌来。

阿篾紧张又兴奋地护在谢云亭身边,看着那张白纸黑字,仿佛看到了一面即将升起的战旗。

谢云亭转身,迎着无数或好奇、或惊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面色沉静如水。

他不仅是在向程鹤年宣战,更是在向整个黟县,乃至整个皖南茶界宣告:

我,谢云亭,回来了。

而风暴的中心,一个名为“云记”的传奇,也将在明日午后,伴随着一场审判,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