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站在村口的小土坡上,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
他身后,两座茅草屋正燃着熊熊大火。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亮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一个手下快步走来,低声道:“头儿,都处理干净了。村里人都以为是走了水,没人怀疑。”
“嗯。”
影子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不喜欢节外生枝,但头儿的命令是“隐秘”。
两个活生生的家庭,从一个村子里消失,早晚会引来官府的注意。
一把火,把所有痕迹都烧成灰,是最简单的法子。
至于那两家人将来会不会想家,会不会后悔。
那不是他要考虑的事。
黑冰台的人,只负责执行命令,不负责考虑后果。
“另一户人家呢?”影子问。
“王二麻子,三十五岁,原先有七亩沙地。半年前他老娘病了,跟徐家的钱庄借了二两银子。上个月利滚利,变成了五两,还不上了,地被收了。”
“人可靠吗?”
“嘴笨,但人不傻。我把银票和地契给他看的时候,他抱着他老娘的牌位哭了半宿。”
“那就行。”
影子转身,准备离开。
“头儿,”手下又叫住了他,“这张老三,有点意思。上车之后,一直没睡,偷偷观察我们的人。还嘱咐他婆娘,要少说话。”
“哦?”
影子停下脚步,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弧度。
“是块好料子。到了哈密,可以留意一下。”
说完,他翻身上马,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大火还在烧。
火焰舔舐着朽烂的房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像是在为两户农家的过去,奏响一曲潦草的挽歌。
第二天一早,华亭县衙的后门,两个穿着号衣的衙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一个叫赵老四,一个叫孙小六。
“他娘的,昨晚又输了二钱银子。”孙小六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骂骂咧咧。
“你小子就这点出息。”赵老四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烧饼,啃了一口,“跟你说了,王班头的牌技,那是跟南直隶的赌神学的,你还上赶着送钱。”
“唉,手气背,没办法。”孙小六叹了口气,忽然鼻子动了动,“老四,你闻见没?什么东西烧糊了?”
赵老四也吸了吸鼻子。
“好像是东边传来的。”
两人正说着,一个里正打扮的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差爷!差爷!不好了!出事了!”
赵老四不耐烦地皱起眉:“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村东头的张老三家,还有隔壁村的王二麻子家,昨夜都走了水!房子都烧成黑炭架子了!”
孙小六一听,来了精神:“烧死人了?”
在县衙当差,最怕的不是杀人放火,而是出了人命。
那意味着要验尸,要写文书,要跑断腿去查访,最后还大概率是个无头案,得挨板子。
“那倒没有。”里正喘着气说,“就是……人不见了。两家人,一口都没剩下。”
“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赵老四把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人不见了,肯定是看房子烧了,投奔亲戚去了呗。”
“可……可他两家,在这方圆几十里,哪还有什么亲戚啊?”里正急道。
孙小六眼珠子一转,拉了拉赵老四的袖子。
“四哥,这张老三和王二麻子,我有点印象。是不是前两天,刚把地卖给徐家钱庄那两户?”
赵老四一愣,随即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妙。
徐家。
在华亭县,这可是个不能提的名字。
县太爷见了徐家的管事,都得客客气气的。
“走,去看看。”赵老四的语气,总算认真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