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战地医院(2 / 2)

“酒精。”林望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伤兵战后死亡,十之七八并非伤势本身,而是伤口溃烂发脓,中医称之为‘邪风入体’。我称之为‘感染’。用高度酒清洗伤,用沸水煮过的器械和布条处理包扎,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感染。活下来的机会,能提高至少五成。”

五成!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雷,劈在了严卯的头顶。

他宦海沉浮多年,掌管过兵部钱粮,太清楚大明边军那惨不忍睹的伤亡率了。

一场大战下来,战死的和伤重不治的,往往只占少数,真正的大头,是那些在战后十天半月里,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感染而活活烂死的士兵。这几乎是定律,是天理。

可现在,林望告诉他,这个天理,能改。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病房。

伤兵们虽然个个带伤,面色苍白,但眼神里没有绝望和死气,反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

军医们手法娴熟,动作轻柔,甚至会和伤兵们开几句玩笑。

这里没有死亡的阴影,反而有一种顽强的,对“生”的渴望。

严卯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一条胳膊被齐肩斩断,伤口用干净的白布厚厚地包裹着,脸上却还带着笑容,正用仅剩的一只手,笨拙地往嘴里塞着一块干硬的麦饼。

看到严卯的官服,他还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一刻,严卯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击中了。

那不是震撼,也不是惊奇,而是一种源自肺腑的感动。

他想起了史书上那些名将的记载,爱兵如子,与士卒同食共寝。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史官的粉饰之词。

可今天,他在这里,亲眼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林望所做的,不是简单的爱兵如子。

他是在用一种超越了这个时代认知的方法,去系统性地,成规模地,将他的士兵从鬼门关往回拉。

这支军队为何悍不畏死?为何纪律严明?严卯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们的将军,给了他们最大的保障——让他们能有尊严地活下去,哪怕是身负重伤。

他转过身,对着林望,深深地作了一揖。

这一次,比在城楼下那一拜,更加诚恳,更加发自内心。

“大人之才,不止于练兵杀敌。”严卯的声音有些沙哑,“更能活人无数。以卯之见,大人实乃能医国之良医!”

沈炼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复杂。

他将这里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酒精、沸水、干净的绷带……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神乎其技的效果。

这个林望,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林望坦然受了严卯一拜,扶起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无奈的苦笑。

“严大人谬赞了。”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些躺在床上的伤兵,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心痛。“良医,也需有良药。我这套法子,不过是亡羊补牢的无奈之举。刮骨疗毒,终究是虎狼之法,一个不慎,还是要丢了性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渴望。

“大人试想,今日一战,我军伤亡三百余。若是我的士兵,人手一杆无需近身肉搏,能在百步之外就取敌性命的火铳。那今日,躺在这里的兄弟,至少能再少七成。若真有那样的‘良药’,又何须行这刮骨之事?”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没有半分索要的功利,全然是一个爱惜下属的将军,发自肺腑的感叹。

严卯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拨动了一下。

是啊,火铳!

他脑中瞬间闪过了林望的沙盘推演,闪过了那毁天灭地的震天雷,又和眼前这井然有序的战地医院重叠在一起。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必须帮他!不计一切代价地帮他!

帮他搞到火铳,不,是帮他建立一座能造出他想要的任何东西的军火库!

因为这个男人,能创造奇迹。而他严卯,将是这个奇迹最大的分红者。

他看着林望,郑重地点了点头:“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