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死死地抠着城砖,指甲缝里全是石灰。
如果说刚才的震天雷爆炸带给他的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恐惧,那么眼前这场白刃战,带给他的就是一种对绝对纪律的战栗。
他从未见过这样打仗的军队。
没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匹夫之勇,没有一拥而上的混乱。
只有命令、执行、配合。
一个士兵受伤倒下,身后立刻有人补上他的位置,整个阵线不见丝毫动摇。
他们的眼神,不像是在杀人,更像是在屠宰场里宰杀牲畜的屠夫,冷静、专注,甚至带着一丝麻木。
这支军队,已经有了魂。
沈炼站在一旁,瞳孔中映着下方惨烈的战火。
他握着绣春刀的手,青筋毕露。
作为锦衣卫,他见过太多能征善战的边军,也见识过戚继光在东南练的新军。
那些军队,堪称大明军伍的翘楚。
可即便是他们,与眼前这支哈密卫的军队比起来,也似乎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将杀人变成一种流水线作业的冷酷。
少了那种将个人完全融入集体,变成战争机器一个零件的绝对服从。
沈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身边那个男人。
林望。
他依旧平静,只是眉头微蹙,似乎对眼前的战局,还有些许不满。
“伤亡比预想的要大。”林望突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沈炼解释,“刺刀的长度还是不够,面对悍不畏死的冲锋,还是容易被敌人突入阵中。而且,士兵的体力消耗太快了。”
沈炼的心头一凛。
就在这时,林望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传令兵,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吹冲锋号。”
“让预备队上。”
“从两翼,包抄上去。”
“是!”传令兵大声应诺,转身跑下城楼。
很快,一阵比瓦剌牛角号更加高亢、更加激昂的号声,在哈密卫的城头响起。
“呜——呜——”
那号声,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城下正在苦战的哈密卫士兵精神为之一振。
“预备队!跟我冲!”城门内,一名独眼军官拔出腰刀,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
“为了哈密卫!”
“杀!”
沉重的城门被再次打开,两支各五百人的生力军,如同两道铁灰色的洪流,从城门内汹涌而出。
他们没有冲向正面的壕沟战场,而是迈着整齐的步伐,举着寒光闪闪的刺刀,一左一右,向着已经陷入苦战、阵型散乱的瓦剌军队的侧翼,狠狠地包抄了过去。
正在壕沟前与敌人绞杀的瓦剌人,根本没注意到这致命的危险。
当他们发现时,两柄巨大的铁钳,已经从他们最薄弱的腰部,狠狠地夹了上来。
阿古拉在亲卫的簇拥下,看着那两支突然出现的汉军,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