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在爆炸的余波中慢慢恢复了血色。
他看到钦差大人凝重的表情,连忙躬身,试图用最轻描淡写的口吻来平息这场风波。
“回大人,这震天雷,成本不高。”
“主要是外面的铁壳子,需要铁匠师傅一个个敲打,费些功夫。至于里面的火药,都是我们用矿场挖出来的一种黑石头,提炼焦炭后的副产品调配的,不值什么钱。”
严卯抓住了关键词。
矿场?
“此地戈壁千里,哪里来的矿场?”
管事脸上露出一丝自豪,挺了挺胸膛。
“回大人,矿场就在城外百里处。我们林大人心善,见不得西域的流民和抓来的瓦剌战俘饿死,就开了个矿场,让他们去挖一种能自己发热的‘黑石’,好歹有口饭吃。”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林望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沈炼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但紧握刀柄的手,指节已经发白。
管事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谈兴正浓。
“挖出来的黑石,一部分我们卫所自己炼铁烧饭用,剩下的,就卖给瓦剌人。”
严卯听到这里,脑子嗡的一声,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管事的声音还在继续,充满了对自家大人的崇拜。
“我们用他们的人挖矿,再把挖出来的矿石高价卖回给他们,换来牛羊和铁器。如此一来,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他们还得感恩戴德。我们林大人,真是这西域的第一大善人!”
大善人?
严卯的喉咙一阵发干,他看着沈炼,发现对方的脸上也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见鬼的操作?
抓了别人的子民当苦力,用他们挖出来的东西,再翻倍卖回去给人家?
这叫心善?
这简直是把人家的骨头拆下来,熬成油,再一勺一勺喂回去,还要对方说一声真香!
敲骨吸髓都远没有这么恶毒!
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极为诡异。
为了缓和这凝固的空气,管事赶紧换了个话题。
“两位大人,一路风尘,想必也乏了。不如随小人去盥洗室看看?我们这儿有些新奇玩意儿,可以解乏。”
在管事的引领下,他们穿过营房区。严卯注意到,这里的盥??室并非寻常的茅厕,而是一排排独立的隔间。
管事推开一扇门,里面赫然是一个光洁的白色陶瓷坐具,造型奇特。
“此物名为马桶。”管事指着旁边的一个水箱拉杆,“事毕之后,只需轻轻一拉,秽物便会随着水流,通过地下的管道,被高压水泵直接‘送’到卫所以外的沙漠深处,干净又方便。”
严卯看着那精巧的冲水结构,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种便利到匪夷所思的设施,他只在皇宫大内的图纸上见过类似的原始结构,而且远没有这般高效。
奢靡,太奢靡了!
为了处理区区排泄物,竟动用如此大的工程。
管事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澄清透明的液体。
“大人,这才是我们哈密卫伤亡锐减的关键。”
他打开瓶塞,一股刺鼻的酒味瞬间弥漫开来。
“此物名为‘医用酒精’,是精炼过七八次的高度烈酒,专门用来给伤兵的伤口消毒。林大人有令,所有外伤,必须先用此物冲洗,再行包扎。”
管事压低了些许音量,添上了一句。
“前年,有个军医私藏金疮药,觉得酒精太过霸道,偷偷给一个伤兵用了。结果被哨官张猛大人发现,当场就打断了那军医的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