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贸然去拉她的手,只是伸出手掌,轻轻按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却又恰到好处的力道,将她引向主位旁边特意留出的位置。
“石叔的妹子,就是我何文瑞的亲妹子!”
何文瑞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文官少有的豪气,亲自替阿朵拉开了椅子,
“哪有让自家妹子去跟下人一起吃饭的道理?快坐这儿!”
阿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和不容置疑的态度弄得更加慌乱,小脸涨得通红,眼神无助地瞟向石午阳。
石午阳看着何文瑞这异乎寻常的热情劲儿,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对阿朵点点头:“阿朵,坐吧。文瑞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一起吃顿饭,没什么的。”
他刻意加重了“自家人”三个字。
阿朵这才像得了赦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那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敢挨着半边屁股,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空着的青花瓷碗,仿佛那碗里能开出花来。
众人纷纷落座。
何文瑞在主位坐下,石午阳在他右手边,阿朵就在何文瑞左手边。陈大勇和曹旺坐在下首。
何文瑞亲自提起一把小巧的锡酒壶,先给石午阳面前的酒杯斟满。
清冽的酒香在温暖的厅堂里弥漫开来。
他双手端起自己那杯酒,神情变得格外郑重,目光灼灼地看着石午阳:“石叔,这第一杯酒,侄儿敬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当年湘潭城破,若非石叔您大义,派人将侄儿送到陛下跟前,又……又冒险将先父的忠骨送回黎平老家安葬……侄儿这条命,何家这点香火,早就断了!此恩此德,文瑞此生不敢忘!石叔,侄儿敬您!”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他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石午阳看着眼前这个已长成栋梁的青年,想起他父亲何腾蛟当年在湘潭城宁死不屈的壮烈,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默默端起酒杯,没有多言,只是重重地、无声地一口饮尽。
一切情义,尽在不言中。
酒过一巡,气氛渐渐活络了些。
曹旺和陈大勇开始说起路上的一些趣事,何文瑞也讲了些安龙城的见闻。
只有阿朵,依旧像个局外人,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白饭,几乎不敢伸筷子夹菜。
何文瑞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飘向身边这个安静得过分、却又带着山野清纯气息的姑娘。
他看她只吃白饭,便拿起筷子,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块油亮喷香的腊肉,轻轻放在阿朵的碗里。
“阿朵妹妹,别光吃饭,尝尝这腊肉,是我们安龙本地土猪熏的,味道不错。”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阿朵被这突然放在碗里的肉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正好撞上何文瑞含笑望过来的目光。
她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慌乱地移开视线,盯着碗里那块肉,仿佛那是块烫手的山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窘迫得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石午阳正夹起一块熏鱼,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浓眉下的目光微微沉敛,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鱼肉送入口中,端起酒杯又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