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晨光下,那三颗头颅的面容扭曲狰狞,正是孙德胜、赵山河!
旁边还有一颗,赫然是昨日张宅门口那个趾高气扬的绿营佐领!
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大贵,这会儿才撩起眼皮,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说别人的事:“门口点了卯(确认了目标),怕手滑走了眼,就……多提溜了一个(多杀了一个)。”
石午阳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三颗头颅上,尤其是孙德胜那张曾经熟悉、如今却因恐惧和死亡而扭曲变形的脸。
他腮帮子绷紧,喉结滚动了几下,猛地站起身,冲着大贵和根叔,双手抱拳,深深一躬到地:“二位,辛苦了!”
直起身,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塞向根叔,
“一点心意,两百两,请二位务必收下,权当石某一点心意!”
根叔没接钱袋,眼皮都没抬,只慢条斯理地用溪水搓洗着手上干涸发黑的血迹,指缝里的泥垢被一点点冲掉,露出底下粗糙的皮肤。
“将军,”
他声音依旧干涩,
“道上规矩,活儿成了,该多少是多少。说好三百两一个,多提溜的那个,不算花红(额外目标不算钱)。我们误了一天时辰,按规矩,得退您一百两。”
他顿了顿,抬起湿漉漉的手,指了指自己和大贵,
“这会儿身上没带碎银子,等回了房县,让大贵给您送过去。”
石午阳愣住了,手里捏着钱袋,有点哭笑不得:“根叔!这……这如何使得!你们冒这么大风险,多提溜一个,那是替天行道!这一百两,说什么也不能退!”
旁边的大贵一边用袖子擦着短刀鞘上沾的泥点,一边闷声插话:“规矩就是规矩。说三天,第四天才出货,是我们手脚慢了。慢一天,扣一百,天经地义。”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有太阳”一样自然。
石午阳看看根叔那张刻板得没有一丝通融余地的苦脸,又看看大贵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股豪气直冲脑门。
他一把将那钱袋拍在根叔刚洗净、还滴着水的手心里,另一只手用力按了按根叔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根叔身形都晃了一下。
“根叔!大贵哥!”
石午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山谷清晨的薄雾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石午阳,也有我的规矩!我石午阳的规矩就是——替我兄弟报仇雪恨的恩人,就该拿双份的赏钱!这两百两,你们今天必须收下!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石午阳,瞧不起野人谷千把号等着给兄弟报仇雪恨的爷们儿!”
根叔的手被石午阳死死按住,那沉甸甸的钱袋硌着他的掌心。
他抬起眼,浑浊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石午阳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
那张天生的苦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最终,他几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没再推拒,只是对着旁边的大贵,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大贵立刻上前一步,从根叔手里接过钱袋,手指熟练地捏了捏,掂了掂分量,然后一言不发地塞进了自己怀里那个油渍麻花的褡裢深处。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像吃饭喝水。
“石将军,”
根叔的声音似乎没那么干涩了,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仁义。”
他不再多言,转身默默走向自己的马。
陈大勇还蹲在溪边,对着孙德胜那颗呲牙咧嘴的头颅,眼神复杂。
他猛地抬起脚,想狠狠踹过去,脚尖都绷紧了,
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旁边的石头上,低声骂了句:“狗日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