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像两滴不起眼的水珠,融进了荆州城午后喧嚣燥热的浊流里,悄无声息地淌出了城门。
太阳毒辣辣地晒着十里铺的黄泥路,马蹄子踩上去腾起一股尘土。
……
同福客栈后院的柴垛味儿混着马粪气,钻进鼻孔里发闷。
三天了,灶膛灰都凉透了三回,一直待在荆州城内的大贵和根叔还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陈大勇蹲在磨刀石边,刀早磨得能刮胡子,他烦躁地拿刀背敲着墙角一块青砖,
“笃、笃、笃”,
敲得人心慌。
“司令,”
陈大勇又憋不住了,压低嗓子,
“要不我摸进去瞅瞅?别是……”
石午阳靠着潮湿的柴垛,眼皮都没抬,手里捻着一根枯草杆:“急什么。那俩是钻惯了耗子洞的老油子,阎王爷的生死簿都得翻三遍才找着他们名儿。”
话虽这么说,他捻草杆的手指却有点僵。
柴垛缝里钻出只耗子,探头探脑,被他脚尖碾住尾巴尖,耗子“吱”地一声尖叫,嗖地窜没了影。
直到第四天后半夜,月亮被云啃得剩个牙儿。
后院墙根传来轻微的“噗通”声,像烂泥砸地。
白天那个挑粪的瘸腿伙计,又像截木头似的戳在阴影里。
他没靠近房门,只把手里的粪勺子往柴垛上轻轻一磕。
石午阳像豹子似的弹起来,几步蹿过去。
那伙计指头缝里夹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油纸团,塞进石午阳掌心,
转身就拖着那条瘸腿,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更深的暗处。
石午阳回到屋里,就着透窗的惨淡月光,捻开油纸团。
上面用炭条潦草地划拉着几个字——往北六里地密林。
悬在嗓子眼那块石头,“咚”地砸回了心窝里。
他猛地一把拽醒旁边板铺上刚合眼的陈大勇,声音压得极低:“带上家伙!牵马!”
两人动作快得像狸猫,解开拴在槽头的四匹青骡,鞍子都来不及紧,翻身就上。
马蹄包了厚布,踏在客栈后门的泥地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眨眼就消失在通往北边的土道上。
夜风冰凉,像小刀子刮脸。
六里地转眼就到。
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杂树林子,枝丫张牙舞爪,像无数鬼爪子伸向天空。
石午阳勒住马,撮起嘴唇,学着夜枭子叫了两声:
“咕咕——咕喔——”
林子里死寂了片刻。
接着,两团更深的影无声无息地从几棵歪脖子树后挪了出来。
月光勉强勾勒出大贵和根叔的轮廓。
大贵背上鼓鼓囊囊背着个不小的包袱,粗布包袱皮被浸透了一大片深色,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湿漉漉、沉甸甸的光。